一人哼道:“有几分姿色。你也知道,闻香阁做的是歌舞坊的生意,你这妹妹若是能唱能舞,何不到温香阁来?”
李广利心思灵敏,立即会意,连连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几位再给宽限几日可好?”
那几人互看了几眼,将李广利和阿蓁都推倒在地,再三恐吓说明日会再来,这才走了。
阿蓁见他们离开,默默起身收拾着地上被砸碎、摔坏的物件,一言不发。
李广利赔着笑脸凑上去,说道:“阿蓁,眼下日子不好过,你若是能到闻香阁去跳舞,那就真是……”
阿蓁扭头瞪他,他讪讪收住了话头,阿蓁这才转回头继续收拾残局。可李广利还是不甘心,一边跟在阿蓁身边,一边想着如何劝妹妹。
“阿蓁,你听我说可好?”
“阿蓁,闻香阁是歌舞坊,只是跳舞卖艺,与娼妓坊不同,你无须怕的。”
“阿蓁,等我还了钱,你想回来我绝不拦着你!”
“多少?”阿蓁突然问。
李广利问:“什么多少?”
“我说你欠了温,呃,什么阁的,多少钱?”
“是温香阁。欠了……欠了……”李广利吞吞吐吐不肯说,阿蓁扭头抬着坏掉的桌案要出门,李广利一把扯住阿蓁,说道,“三十两。”
“三十两你就要把我卖掉?”
“阿蓁!你说的是什么话!”李广利急了,“那好,那你不去了,明日我就等着他们打死我,到时你去报官兴许还能要些银子回来。”说罢,李广利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阿蓁看李广利气得脸通红,心知自己说话重了。二哥虽然爱惹事,可绝不会害自己。他一贯都是有话就说,方才开口劝自己也不会拐弯抹角,还是有什么说什么。
蹲下面,扯了扯李广利的衣袖,低声说:“二哥,是我说错了。”
李广利看一眼阿蓁,道:“知道了!钱的事我再想法子。”
阿蓁道:“我们告诉大哥罢,大哥定能有法子。”
“不行!大哥准会打断我的腿!”
阿蓁也知道,大哥一直恨二哥不成气候,若是知道二哥欠了钱,还让人追到了家中来,只怕真会气得打断二哥的腿。
李广利拉着阿蓁站起来,拍了拍两人身上的灰尘,抱着那个坏掉的桌案往外走。
都是自己一时贪图享乐,这下子不但害了自己,还牵累了兄长和妹妹,真是丢脸!
李广利一边责骂自己,一边往院子里走,忽听见身后的人说:“我愿意去温香阁。”
砰。
桌案掉在了地上,李广利愣愣回头,却看见阿蓁脸色淡淡的微笑。
温香阁,长安城内最有名的歌舞坊。
高祖当年进了长安后这温香阁就在这里了,多少岁月过去,未央宫内的明主换了一个又一个,那龙椅上的风云变幻轮轮回回不知多少次,温香阁依旧如昔。
阿蓁跟着二哥走到温香阁中,温香阁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华丽。
没有金碧辉煌的绚烂之感,反倒是四处清雅素净;没有寻常歌舞坊的浓香之气,坊内清清淡淡地飘着果香。
阿蓁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本带着的几分厌恶被温香阁别具一格的动人之处打动。忽的就明白了一些,想来温香阁能在长安屹立不倒多年,是有道理的。
两人在领路人的带领下绕进了后院,院子里种满梅花树,还未开花,只余枝丫,却已经让人觉得美丽。
歌舞坊、娼妓坊的女子多半都喜牡丹之类娇艳的花,可这坊主却种了一院子的梅,想来这温香阁的坊主一定不俗。
“梅姑,人来了。”领路的大叔领着朝屋子喊。
阿蓁紧张起来,看着二哥。李广利朝妹妹点头,是以安慰。
“让她进来。”屋内的人声音温软,一听便让人如坠青云,提不起力。
大叔朝阿蓁说:“去罢,梅姑想见你。梅姑是我们这一行有些脸面的人,温香阁可不收寻常的姑娘,你蒙着脸想来是姿色过人,必得梅姑喜欢。”
阿蓁点头,看向二哥。
李广利道:“阿蓁,我在家里等你。”
阿蓁嗯了一声,理了理面纱和耳旁的碎发,朝屋子走去。
屋内挂着一串串珠帘,阿蓁掀开后往里走,只听见身后的珠帘劈啪声兀自作响。屋内的桌案上放着一顶紫金炉,细细地喷着烟,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萦绕在屋内。
阿蓁觉得香气独特,便站在原地看着那炉子,看着竟出了神。
“迦南香可助人暖身,效用比沉香好得多,看来你是识货的丫头。”
阿蓁闻言,并不惊讶,却依旧紧张,故作镇定说道:“你怎知我在看的是那炉子里的香料而不是雕花鎏金的香炉?”
梅姑轻笑一声,“做我们这一行,若是连人的心都看不透,又如何讨人欢喜?”
阿蓁回头看去,身后是一个穿着曲水锦绣纱裙的女子,年纪不小,却很妖娆,最特别的是她身上虽有风尘女子的气焰,却不让人心生厌恶。
手中握着一个酒鼎的梅姑一笑,说道:“取下面纱来。”
阿蓁道:“梅姑自个儿就是美人,看来我是要卖弄了。”
梅姑不语,默默饮完鼎中的酒水。
阿蓁也不推脱,抬手将发髻上的簪子连同取下,露出了真容。
阿蓁是第一次这样细心地为自己打扮,水黛画眉、白檀香沐浴、香粉扑面,为的就是让梅姑满意。
梅姑见到阿蓁的脸,脸色大变,先是愣住,继而将酒鼎放下,双手合十相扣,脸上浮出得意的笑。
“听闻西施有沉鱼落雁之容貌,我看今日我是捡到宝了。”
阿蓁闻言,脸微红,垂下头说:“那我二哥的钱……”
“你只管留下学些歌舞,钱的事不必担心。”梅姑笑。
阿蓁留在温香阁期间,除了李广利日日来看望,李延年并不见人影。而梅姑对阿蓁格外重视,不许阿蓁见其他坊内的人,除了请来教授琴艺舞艺的师傅,阿蓁在温香阁近十日以来,竟然谁也未见过。
米粉、铅粉、紫粉、珠粉,珍珠粉、干粉、水银粉、粉水、檀粉、养颜粉、爽身粉、香粉,一样样地看过、用过。
阿蓁捻了捻粘稠的珠粉,问道:“梅姑,我听闻珠粉是宫粉,宫外是哪里找来的?”
“温香阁可不是寻常的歌舞坊,长安城内的天家贵人也会来,有时赏赐了姑娘们便都交给了我收着。时间久了便有这么些了,你喜欢就拿去用。”
阿蓁听她的意思也知道这些东西极其珍贵,摇头说:“我与她们也一样,用寻常的紫粉就是了。”
梅姑一笑,说道:“难得见到个不贪小玩意儿的人。丫头,你这才是成大事的性子。来,我接着领你看胭脂、眉黛。”
阿蓁从没有接触过这些女子的东西,竟然种类这样繁多,看着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阿蓁略有些喜欢起来,学着也来了兴趣。
梅姑亲自教授,加上阿蓁聪慧好学,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将女子寻常打扮的物件都学了清楚。
阿蓁见什么问什么,梅姑从不遮掩,有时阿蓁说得对,梅姑也不夸,只是看着阿蓁赞赏一笑。
第二日正在院子里晒金盏菊做花茶,门一开就见李延年站在门边。
阿蓁见李广利跟在李延年身后,一脸的愧疚之色,立即会意,放下手里的金盏菊,朝李延年说:“大哥,你来了。”
李延年怒视阿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