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菊,去,把那春日里少府小黄门送来的奇楠沉香取来燃了。本宫瞧着赵贵人脸色不佳,以沉香去去恶气,最好不过。”
“诺。”
赵贵人听闻那奇楠沉香极为精贵,忙说:“臣妾无碍,娘娘的好香可不要浪费了。”
“不碍事,用了陛下还会再赏,倒是你的身子可要看顾好了,坏了,便再没有了。”王昭仪浅浅一笑,抬手轻拂脸颊,手指上戴着一颗翡翠戒指亮闪闪。
赵贵人瞥了一眼那戒指,起身,行礼道:“臣妾得娘娘关照,不胜惶恐,不知娘娘要臣妾做什么?”
王昭仪满意的一笑,说道:“重阳快到了,陛下是定要去泰山封禅的,本宫有孕在身去不得,本宫要你去,替本宫盯着李蓁那个狐媚子。”说着便褪去笑意,脸上尽显狰狞。
赵贵人连连说:“臣妾自是愿意的,可陛下未必会带臣妾前去。”
王昭仪不高兴,厉声道:“你没了孩子,当真是脑子也没了?此时你不正可以与陛下说?陛下看你丧子之痛未去,定会允了你!”
赵贵人吓得忙说:“臣妾明白,臣妾愚昧。”
“得了,其他的你也该清楚怎么做,回去罢。”王昭仪极不满意地瞥了一眼赵贵人。
“诺,臣妾告退。”赵贵人战战巍巍离去。
王昭仪拨弄着茶杯里的茶梗,叹道:“她和方采女都是不成气候的东西!死了便死了,没得让本宫白费了心思。”
剪霜道:“娘娘,赵贵人尚且不知她的孩子死于娘娘之手,若是他日知晓了,只怕是……”
“怕?本宫会怕吗?”王昭仪喝了一口茶,“沧月已死,此事可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剪霜会意,笑说:“娘娘真是才智过人!”
“此事怪不得本宫,怪只怪她偏偏与本宫同时有孕,皇后的儿子刘据还小,本宫尚且有法子对付,可不能让她也产下皇子,给本宫平添了许多麻烦!”
“娘娘说的极是。”剪霜笑着接过王昭仪手里的茶杯,又将暖壶递给了王昭仪护在小腹前。
“秋日里菊花开的最好,可我瞧着却不觉得美。”李蓁一只手拉着刘彻,一只手里拿着一朵金盏菊。
“夫人何以这样说?”刘彻笑问。
李蓁不说话,笑嘻嘻地拉着刘彻在园子里绕,半晌,也不见刘彻追问,方才佯装着生气转头瞪着刘彻。
刘彻停住脚步,想了想,道:“可是因物以稀为贵?”
“夫君一贯明白蓁儿心意,既是知晓的,何以方才不说?”
刘彻将李蓁拉到怀中环着,笑睨着佯装生气的李蓁,道:“你薄怒微嗔时最美,朕看不够。”
李蓁脸颊绯红,道:“故而夫君便有意惹蓁儿生气?”
“非也,朕既知晓你心意,当知道你不会气朕,只是吓唬朕罢了。”
李蓁见刘彻眼中透着睿智的神色,又是气又是喜,轻拍了一下刘彻的心口,嗔道:“夫君越发不正经了!回头我便去宣室殿瞧瞧夫君召见百官时可也是这般模样,没的叫人笑话!”
“宣室殿?”
李蓁自知失言,忙的说:“臣妾失言。”
刘彻却笑,说道:“慌什么?朕确是说过妃嫔无召不得进入宣室殿、清凉殿、温室殿,但蓁儿并非妃嫔,你若想去,朕也答允。”
“陛下当真?”李蓁惊讶。
刘彻哑然失笑,道:“君子一言,何来有假?”说罢轻轻点了一下李蓁的鼻尖。
李蓁却说:“蓁儿去三殿也不知做什么,除了见夫君也无趣,若是往后找你不着再去也可。”说着就全不在意地扯着刘彻往亭子走去。
两人不许宫人跟着,双双在园子里说笑,一众宫人都守在院子外,王福见两人进了落英亭,忙吩咐人去备些吃喝来。
李蓁坐在亭子一角,依着刘彻的手臂看着园子里菊花开得正艳,心下想着,若是将来每一日都如此,当真是再好不过。
两人自投毒一事后两心相依,疑虑尽除,李蓁此刻心境反倒比刚刚入宫时安稳得多了。刘彻也越发地宠爱李蓁。
再过些日子就是重阳,李蓁不知宫内有何庆贺,又想着许久未见大哥、二哥,自进宫起,连梅姑也匆匆见了一次,越发想念家人,便说:“夫君,重阳前可能让蓁儿见见家中兄长?”
刘彻不语。
李蓁见他不说话,侧头看他,只见刘彻看着远处发愣,李蓁轻声唤:“夫君?”
刘彻猛地回过神,神色颇迷茫。
李蓁担心地问:“夫君想着什么?何以如此?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
刘彻看着李蓁眼中忧忧神色,心中一暖,搂进了李蓁道:“朕晓得,只有蓁儿你是真心关心朕。”
“我自是真心,夫君为何事忧心?兴许蓁儿能想些法子?”
“前朝的事罢了。”刘彻叹气。
李蓁收起嬉闹神色,叹气说:“蓁儿虽读过书,可对治国之道也不清楚,更不敢妄议,此事当真是帮不上夫君了。”
刘彻松开李蓁,站了起来,目光放远,不知他在看什么,更不知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朕想着收复河西一带,甚至打下漠北漠南赶走匈奴,可手中除了卫青,竟无一名勇将可用,实在是力不从心!”
李蓁没想到刘彻会说,听了也不知该回什么,便不做声。
刘彻等了半晌,以为李蓁不敢妄议,回头笑说,“当真是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朕治你的罪?”
李蓁起身,握住刘彻的手,摇头说:“我只是在想陛下既知晓卫青大将军骁勇,又为何不用?”
刘彻双眸一沉,扭开了头。
既然他说卫青是一员猛将,卫青也确实多次战胜匈奴,为何陛下不用呢?李蓁忽想起当日见卫青受封大将军印时的场景,以及兄长李延年的话,恍悟,却不敢说。
刘彻道:“此事不说也罢。”
李蓁见刘彻为此事心烦,实在揪心,于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握住刘彻的手,说道:“夫君可听过‘鸟尽弓藏’这句话?”
刘彻闻言,登时扭头看着李蓁,眼中翻滚着许多情绪:震惊、欣喜、感叹,还有一丝猜疑。他想不到自己从未袒露的心事,竟被李蓁一语击中。
朝中不无明白之人,却没有敢说出来的。
他感叹李蓁的勇气,却也有几分防备李蓁,待看着李蓁眼中的担忧和关怀,忽觉得她不过是担心自己,故而不惧生死也要为自己分忧,此等情谊,自己何以辜负?
但帝王心终究不可测。
“蓁儿所言为何?”
李蓁道:“越王勾践与范蠡的典故夫君定是熟读的,还有那高祖皇帝身边的韩信将军也如出一辙。蓁儿虽不知卫大将军在战场上骁勇如何,却知道陛下与越王自是不同,是如高祖皇帝一般能够收服利剑良弓的明君。”
刘彻问:“故而?”
“故而蓁儿想着……韩信尚且能被高祖收住,卫大将军这柄利剑能为陛下所用,陛下何以还担心收不回来呢?”
刘彻闻言,轻笑不止。
李蓁吓了一跳,忙的跪下请罪:“臣妾胡乱说来,请陛下治罪!”
刘彻止了笑,伸手拉起李蓁,笑说:“朕明白了。不过朕想知道,你为何冒死说这席话?”
李蓁提心吊胆,却想也未想就说:“蓁儿说了夫君可不要笑话。蓁儿担心夫君,生怕见着你皱眉,想着若是我的一席话能助夫君,便是当下死了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