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临门,刘彻大悦,大赦天下。
赵贵人性子娇细,加之害口厉害,刘彻常常陪伴,而王昭仪却任性,不管这么多只管撒娇留着刘彻。一来二去,两边争宠,前朝战事不断,刘彻忙的焦头烂额。
这两边忙完,已是一月后。
进入夏末,刘彻命人种在昭阳殿外的石榴花开始有几分败落的趋势,李蓁默默站在树下看花,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发凉。
这石榴花昔日红艳动人,如今却也要凋落了吗?昔日在石榴花海上朝自己海誓山盟的人,如今正忙于欢喜,无暇顾及自己。
李蓁见一朵石榴花落下,忽的就百味上心头,不自觉就落泪了。一直被宠爱的李蓁,第一次感到了这未央宫之中的悲凉。
身后有人轻轻环住自己,李蓁回头看去。
刘彻从昨夜批改奏章至一早,径直来到昭阳殿,远远便看见火红的石榴花树下站着一个青衣女子,心下大悦。不许旁人跟着,自己偷偷上前去了。
本以为李蓁见到自己会欢喜,却不想李蓁回头来时竟是满脸的泪痕,眼中还汪着一池秋水。刘彻登时变脸,急急问:“蓁儿这是……”
李蓁退开一步,行礼道:“臣妾拜见陛下,臣妾失仪,请陛下恕罪。”
刘彻拉着李蓁道:“起来,迎风落泪是为何?”
李蓁看向石榴花,几分感叹、几分心酸地说:“臣妾见昔日风光的石榴花终是开败了,于心不忍适才落泪,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一朵花罢了,若是蓁儿不欢喜便去瞧瞧别的花草,石榴花败了,宫中还有别的花。喜欢什么命永府送来就是了。”
李蓁问:“还有别的花么……陛下对花不过是一时兴起,对人可也是如此?”
刘彻闻言脸色一变,这才察觉李蓁话中的意思,松开了李蓁负手而立。
李蓁苦笑,也不说话。
“朕当真将你惯坏了!”刘彻忽的开口,说罢拂袖而去。
自那一日见过刘彻后,李蓁便再没有被召见。可李夫人的吃穿用度却还是照旧,故而私底下的宫人都清楚,李夫人大势还未去,便也都好生伺候着,不昂怠慢。
到了秋初,凉爽的秋日,上林苑各处植满桂花,琼英缀树,金果累累,李蓁漫步于院中,一时竟不知人间何处。
踏风搀着李蓁慢行,点翠和忍冬跟在后面低声地说说笑笑,偶尔还与长顺、小夏子说几句,而尹琼华只是默默地跟着。
走了一段路,忽听见有歌声。
那歌声婉转凄厉,虽是白日,可也将众人都带入了无尽的黑夜,让人心悸。
“踏风,这殿内住的是哪一位嫔妃?”李蓁好奇,问道。
踏风答:“前边是永巷,旁边连着冷宫西阁,唱歌的好似是过去掖庭兰林殿的邢良娣。”
点翠凑过来问:“可是因唱歌而得宠的?”
踏风道:“点翠姑娘一贯机灵,但她性子刚烈,在宫中难以立足,没几日就失了恩宠,又因在兰林殿内用巫蛊之术,陛下大怒便将她送到了冷宫去。”
“巫蛊?”李蓁问。
踏风肃容道:“陛下对巫蛊的事讳莫如深,主子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李蓁看着永巷,遥遥见着冷宫一角,听到邢良娣的歌声如是唱:“水宜天,静听玉人歌,夕阳若醉羞欲低,清露冷浸银兔影,幽意便依依。
卧听歌,小筑伴春风,闲云照水水映松,借得花月贺相逢,酒意正浓浓。”
李蓁听到“借得花月贺相逢,酒意正浓浓”的时候想起多日不见刘彻,不知相逢之期在何日,感怀悲伤起来。
“走罢。”李蓁叹气。
几人刚转身,只见一个身影快速闪到了廊子后,李蓁一怔,踏风道:“何人?”
李蓁立即说:“长顺,去把那偷偷摸摸的人捉了来!”
“诺!”长顺带着两个小宦官和小夏子拔腿就跑过去。
不大会儿,长顺扭着一个女官来了。
长顺压着她的肩,硬生生把她压在了地上跪下,道:“青天白日,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家主子做什么?”
点翠凑近了看一眼,“呀!这可不是东阁含光殿的沧月吗?”
李蓁一愣,细看才发现的确是沧月。
和踏风短暂对视,两人心中都知只怕与方采女一事有关。踏风道:“其他人都退开,留了几个亲近的宫人护着主子就是了,主子有话要问她。小夏子领人去前边守着,不要人依近了。”
“诺。”
李蓁看向沧月,沧月垂着头,瑟瑟发抖。
李蓁一直看着她,许久后才问道:“你偷偷摸摸跟着本宫,为何?”
沧月立即啪啪啪的磕头,抽泣着道:“奴婢求夫人收留奴婢!”
李蓁不明所以,道:“方采女去了后,你留在东阁,我昭阳殿的人也不曾怠慢过你,何来收留一说?”
“奴婢,奴婢不敢留在含光殿!奴婢……奴婢夜里瞧见了……瞧见了……”
点翠心急,催促道:“说话吞吞吐吐,快些说!”
“瞧见了……方采女……”
李蓁唬得一跳,心登时凉透,背脊直冒冷汗。
踏风见李蓁受惊吓,急急骂道:“胡说!方采女已死!此等鬼神之说岂能胡说?你再胡言乱语吓着我们主子,立即让长顺送你去永巷!”
沧月哭喊:“奴婢不敢胡说!夫人信奴婢,奴婢真的不敢胡说!”
“本宫瞧着你这个贱婢尽是满口胡言!”
李蓁等人回头,只见王昭仪螺髻凝香、金霞拂面、瑶钗金缕,招摇地斜倚在步撵上,一对丹凤眼斜看着李蓁。
李蓁微微行礼道:“臣妾拜见王昭仪。”
踏风等人齐齐行大礼:“拜见王昭仪,昭仪娘娘长乐无极。”
王昭仪不动如山,笑说:“李夫人莫不是不懂规矩,位分在本宫之上竟还对本宫行礼?”顿了顿又说,“想来是李夫人性子好、与人为善,本宫就不计较了。”
李蓁一贯与人为善,向她行礼只是为了示好,不想王昭仪倒是毫不客气。点翠闻言,心中有气,却见李蓁等人都神色不改,也不敢显露怒色。
“昭仪姐姐入宫早,本宫理当先行礼。”
王昭仪不说话,突然又瞪着沧月,厉声道:“沧月?这女官不但下毒害死了方采女,竟想着嫁祸于李夫人,李夫人性子温婉也由得她!今日她还敢故技重施害了赵贵人腹中孩儿,其罪当诛,本宫断不能轻饶了!来人!”
话音刚落,几个宦官在一个领头的宦官身后将沧月围住。
李蓁一听,惊讶地问道:“本宫不知赵贵人如何会……”
王昭仪嫌弃地看一眼李蓁,道:“李夫人当真是不问后宫事了?赵贵人今晨喝了安胎药后小产了,孩子保不住,连她的命也险些搭了进去!太医令说药中有少许砒霜,若不是及时救了,只怕是也和方采女无异。”
赵贵人的孩子没了?
李蓁惊讶无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正想着,王福的声音传来:“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王昭仪这才缓缓下来,当先跪下行礼。李蓁不敢怠慢,垂着头也跪下了。
刘彻行至身前,道:“王昭仪怀有身孕,怎也行礼?快起来。”说罢就扶起了王昭仪。
李蓁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一颤,竟不想抬头去看他一眼。
刘彻看了一眼李蓁,没有说话,反倒朝着卫皇后说:“皇后,赵贵人的事朕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