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街上茫然而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繁华的县城裹着我的凄凉,拥挤的街道杂着我的孤单。我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不想到公安局去看结果,只给赵美善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苟占光会到公安局来。我还跟他说,我临时有事,不能到公安局来接孩子,希望他能替我送送他们。
我巴望第一时间知道玉树几人的消息,毕竟自己为他们能够获得自由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但我却害怕见到我那个不孝的儿子。我恨那个天下最不孝的逼得亲娘为他卖身的逆子,怕一见到他,就会冲上去拿刀砍死他!我也恨我自己,恨自己养儿不教,既害了儿子,也害了别人,最终害了自己!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我要不常年外出务工,我要不耽误孩子的教育,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责任该我自己担负。可是,苍天啊,谁又来为我不得不抛家别子外出务工负责啊?
谁也不可能为我负什么责任。就像谁也不可能为苏芬红杏出墙负什么责任一样。农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悲情一生,且责任自负!
我既不愿到公安局去,便到医院去看望刘军。刘军伤口愈合得不错,已经勉强能下床动一动了。我给了刘军爷爷一些钱,告诉他不用担心医药和营养等费用的问题。刘军爷爷问我玉树的情况怎样了,我说没事了,快出来了。他便又说:“昨天我本不能来的,地里活儿实在忙不开。可你老汉硬跪着求我,不肯起来。他说他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身体实在不好,连起床都困难,更别说照顾刘军了。要万一刘军有个什么闪失,他担不起责任。我看他喘得跟扯风箱似的,没有骗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他……”
刘军爷爷话没说完,我的眼泪便掉了下来。我只顾恨儿子玉树不孝,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不孝的人呢?自己这不是也逼得老父亲带病给人家下跪了么?
我不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吗?我哪里也不去,就回去陪陪老父亲!他生病我这个当女儿的都不知道!
我到超市里买了些营养品,打算一些给公婆,一些给娘家父亲。
娘家门关着,我想父亲不会带病下地里忙活儿去吧?但想起刘军爷爷的话,心想他这么大岁数了,一旦犯病,便连起床都困难,怎么可能下地去呢?别不是在家里躺着吧?这么一想,我可急了,使劲地拍着门,高声地叫道:“爸,我是娟,你在家吗?”
“娟啊?我在哪——”拍了一阵房门,屋里传来了父亲有气无力的声音。他果然在!
“爸,你病了吗?”我鼻子发酸,哽咽着问。
“唉,有点年纪了,哪能没点病啊痛的呀?娟,你别急,刚才睡着了,我这就起床来给你开门。”父亲许是真睡着了,要不就他的哮喘,早让人知道他在不在家了。都快到中午了,还躺在床上,也不知他吃过早饭没有。他一个人在家,一旦有点病痛,跟前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真是不孝啊!想到父亲老无所养,晚景如此凄凉,早又勾起我内心积存的悲情,不由得已是泪流满面。
“娟,你、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父亲打开门,见了我,吓了一跳。他穿着内衣,披着外套,一脸的病容。他哮喘得厉害,连呼吸都显得很困难。
“没人欺负我!”我赶紧擦干眼泪,哽咽着道,“爸,是女儿想你了!女儿真是不孝啊,就在你跟前,却要不听刘军爷爷说起,都还不知道你生病了!爸,你也真是的,都生病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来服侍你!来,我扶你回床上去——”
“娟,这不你这些天忙吗?我不能帮你什么忙,已经够对不住你了,哪还能让你分心呢?”父亲躺回到了床上。他身体看上去很虚弱,连说话都显得很费力。
“爸,你连早饭都还没吃吧?”我眼含热泪,哀怜地看着父亲那饱含沧桑的脸问。
父亲笑了笑,说:“娟,这人一生病啊,就没胃口,不想吃饭。待会儿早饭午饭一块儿吃。”
“爸,都是女儿不孝,害你老人家生病了连口饭都吃不上!我给你买了袋芝麻糊,这就给你泡去。你看医生了没有啊?”
我一边问,一边去厨房找开水,却发现所有温水瓶里都空了。我含着热泪生起了火。我想我要烧一大锅开水,给父亲泡最烫最甜的芝麻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