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桢轻抬眼梢,望着长歌手中那只木簪,呼吸一窒。这是他刻意寻了木匠亲手雕刻的,他轻轻扯动了唇角,抬眼望着那张清冷绝色的容颜,却并未伸手接过:“凤长歌,你可知我也有我的骄傲。”
长歌身体轻颤,那半空中的手慢慢地垂落下来。
李桢冷冷道:“你若不想要,便将它丢了!”
长歌望着手中那精致的木簪,张了张口,终是未曾多说什么,既然要断,那么,自然也当断得彻底。
她俯低身形,将那只木簪放于地下。上方,那冰凉的声音徐徐响起:“曾经……有没有一瞬间对我曾动过心?”
“没有!”长歌心坎一疼,毫不迟疑地开口,她缓慢地起身,面对着他,“从始至终,我对你除了师徒之情在无其它!”
“竟是没有吗?”李桢极轻极轻地吐出这么一句,语中凄楚之味毫不掩饰宣泄而出。
他漠然转身,将背脊挺得笔直,然而,在冷风的呼啸之下,竟然有丝丝颤抖,他轻合上眼:“你走吧!”
身后有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长歌,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李桢身体轻颤,那一瞬,向来柔顺垂直的墨丝略显几分凌乱,随着衣袂被风轻轻撩起,乱了那素来雍容俊雅的表象,没由来的生出一股窒息感。
长歌定定地望着那挺直的身影,眼眸幽邃难测,今日一别,怕是再也无法见面了。原本她还在担心,怕他承受不住,如今看来,到是她多虑了!这样……也好!免去了她的顾忌与担忧!
她低垂下眼,沉呤了片刻,这才平静道:“你好生保重!”言落,转身,朝前方而去。
天帝在她身侧,伸手顺势揽住她的腰,长歌眉头一皱,正欲避开。突然,身后响起疾风掠过的脚步声,然后,传出一声痛苦难受的闷哼,耳畔有人尖锐大叫:“皇上……”
紧接着,又有内侍扯着嗓子大喊:“抓刺客!”
长歌重体似被重重一击,骤然反身,便见一名禁卫装扮的刺客一刀捅入了李桢的胸口,鲜血喷洒而出,那明黄袍的衣衫顷刻染满了殷红刺目的鲜血。
李桢却不知痛觉般直直望着她所站的方向,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般,跄踉地退着,身体慢慢坠地,任由那匕首一刀又一刀地拔出再捅进。
那血几乎模糊了眼睛,长歌杀意顿现,袖裳一拂欲给那刺客致命一击,却被天帝拉住了手腕。
“放心,李桢命不该绝!此刻,你若出手救他,那他便会受你的因,将来则会承受比之万倍的果。”
长歌愕然地转首望着他,在回首望着那已经被众人拥护其中的男人,他唇瓣无色,张了张口,却始终未说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望着她,他的眼中是那般惨然的灰败,灰败到就好像凋萎的花瓣几乎腐烂成堆。
她甚至都不禁怀疑,她若离去,他会一蹶不振,他会就此如软泥死去。
长歌掠过一闪而逝的痛意,甚至连呼吸都是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喉间,她想上前,她想去看看他的伤势,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行!
她双拳紧紧攥住,像是不忍目睹那刺目的鲜血,扭过头,逼自己狠下心肠,蓦然反身,绝决离去,拂袖,人已凭空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那一瞬,两人咫尺天涯。
李桢低垂下头,似是无法承受胸口传来的疼痛,艰难地闭上了眼。唇角却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弧度。
似乎,无论他做什么,永远都会是被抛弃的那个!
“呵~”他觉得可笑,也的确笑出了声,想到那绝决离去的身影,那每一声笑,就像尖锐锋利的马钉般,深深钉入他的心头,一锤一锤地敲击着,直到他痛不欲生。待他鲜血淋淋的时候,在将积酿已久的盐巴撒在伤口崩裂之处,浇上他的五脏六腑。
世人都道帝王无情,素不知,仙绝情起来才是世上最无情的那一个!
“皇上,请您伸出脉搏让老臣为您把把脉!”耳畔太医年迈的声音响起。
“滚!”李桢冰冷无情地吐出这一字,推开身侧的众人,步履蹒跚地往长歌所消失地地方走去,然而,还未走上几分,蓦后倒地。
……
丹霞山位于渤海之巅,四周弱水环绕,长年被云雾缠绕,从远处望着雾茫茫的一片,就好像被丢弃的荒岛般。
这里结界纵多,除非有熟人带领,否则极难进入,凤凰一族虽与天界有来往,但向来避世隐居,所以,于外界而言,又颇为神秘。
此刻,里处,一片和谐宁静。潺潺流水声自山涧空灵响起,百鸟在空中徘徊和鸣奏乐,汇聚着五颜六色的彩羽天下最为纯粹的颜色,如万紫千红的彩虹,霎是好看。
“无趣,真是无趣!不玩了。”凉亭石桌之处,一位面容精致身着一袭天蓝绸缎雍容华贵的妇人将手中执着的白棋负气往棋盘一掷,那错落有致的棋盘顿时散乱不堪。
妇人对面的中年男人显然早已预料,眼疾手快地拿起棋盘旁边的茶杯才使其免遭于难。乖乖,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到长生大帝那里讨来的茶叶,他平日都不舍得喝,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见茶杯安然无恙,他吁出口气,望了妇人一眼,轻叹口气:“又怎么了?”今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也幸亏他面如其人,还能老实安份地同她在这磨磨,要换了其它人,怕早已溜之大吉了。
茶香袅袅,他忍不住打开杯盖,低垂下头,欲喝口茶,不料,那茶杯还未放入唇边,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已将他手中杯盏夺了过去。
“喝茶,你还有心情喝茶?”妇人瞪大着杏目,将杯盏往桌面狠狠一掷,那茶霎时溢出不少,看得中年男人一脸肉疼,就差点跳起身,叫她,小心、小心了!
白娉冷哼了一声:“说来说去,都怨你!要是你直接拒绝那蟠桃大会的请帖不就好了嘛!偏偏要叫长歌去,现在好了?你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踏,又转眼不见了!”
“这……”凤允头有些发疼,自从长歌去参加了蟠桃大会,白娉在他面前抱怨得不下数十次了。他不禁想到白齐那日离去之时语重心长的朝他所说的话,女人有时无理取闹起来,到还真是磨人。
他耐着性子道:“天族与凤凰一族好歹也算是个故交,请帖即已送到,若是不去始终不太妥当吧!”
“你是妥当了!”白娉轻瞥了他一眼,“可怜我家长歌回来连凳子都还未做热,就被你撵出去了!”想到蟠桃大会还是瑶光圣母所举办的,她心中怨气就越发不打一处来,索性起身,往寝殿走去。
她虽不能制止,但至少也能躺在床上发发闷气吧?
她还未走出几步,便见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神情恍惚地迎面走来,她双眼骤然一亮,立即喜眉笑眼地迎了上去,伸手,便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宝贝女儿,你可终于回来了,想死母亲了!”
长歌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丝丝波动,望着面前雍容华贵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妇人,心中阴霾扫去几分,张了张口,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身体已被人大力扯开。
凤允警告性地瞪了长歌一眼,那眼神充分地告诉她,纵然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可对他的女人这般犯肆。
没错,他的父亲,凤允,是个善妒的男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她的母亲有之过亲密的举动,他就打翻了醋坛子,除了经他应允之外,再也不准踏入丹霞山半步!
因为在他的眼中,这天下之大,她的母亲心底装他一人足以,其余万事皆有他。
以至于,她年纪尚小刚喜爱缠着她母亲之时,他便将她丢给了东华。
若是以往,长歌定忍不住反击一二,然而,她却已没那个心思,她强撑起一丝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安然无恙,她淡声道:“父亲,母亲,我今日过来,是想要告诉你们,这段期间我会一直在绝峰顶闭关!你们无须找我!”
“闭关?”白娉好眉的眉宇微微蹙起同,她缓慢地拿起长歌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好端端地为何要闭关?”
凤允眼眸幽邃,语重心长道:“天劫五百年之后将至,她虽天资聪慧,但,凭她如今法力,暂时还不能应对。况且,她在凡界辅助君王,纵然什么也不做,单凭借一句话,亦会有意无意篡改了他人命格,所承受的天劫自然比往常厉害万倍,这般未雨绸缪,也好!”
长歌轻颔首,缓声道:“父亲所言极是!”
“五百年?”白娉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哀怨道,“那我岂非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宝贝女儿了?”
凤允爽朗一笑,颇有些宠溺道:“五百年于我们仙来说,转眼即逝,你不必杞人忧天。在说,长歌为我的女儿,模样自然与我有几分相似,届时你若实在想她,我便站在你面前,让你仔细瞧瞧!”
白娉嗔望了他一眼,倒入他怀中,伸出粉拳轻锤了一下:“脸皮厚得还真不像话,若说像,咱们女儿自然是长得像我一些!”
成亲万载,两人还这般如胶似漆,对于这恩爱之举,长歌却早已麻木。
她唇角轻轻荡漾出一丝弧度,脚步往后一退,正欲转身离去,凤允突然开口,唤住了她,道:“天族提亲之事,想并你也听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