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漫天,长歌微合了眼,待她睁眼之际,所处的地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殿内所的一切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地方。
而她此刻正站在悬崖之上,不远处对面有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抬眸,望着拥有着原始混沌巨大漩涡的天空。白衣墨发,随风摇曳,姿态闲雅,孤傲绝世,就像是天山之巅永不可触碰的人。
纵然那道挺拔的身姿离她在远,就算是相隔了几个世纪,长歌依旧能够一眼认出。
……无忧……
长歌身体猛地一僵,澄澈的眼蒙上了一层水光,她一步步朝那悬崖最高处的身影靠近,每走一步都是那般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悬崖高峰的那个男人,她甚至连眼也不敢眨上一眨,生怕,一眨眼,他便消失不见了!
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长歌眼睫轻轻地颤动,望着那迟在咫尺的滴仙容颜,她张了张口,一道淡泊如水的仿似透过无数虚空的声音飘渺传来:“陶妖,我们万年相伴,终究,敌不过你与凡人相处的几年吗?”那声音,如绵绵细雨,飘然落下,瞬间陨坠得毫无踪迹。
长歌脸色愀然一变,有瞬间慌乱,无形之中似有人紧紧攥住她胸口,令她几欲呼吸不了,眼眶灼热刺痛:“我没有!”
男人沉默良久,这才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向她,声音很轻,却很认真:“你有!”
“我没有!我不爱他……我根本就不爱李桢。”长歌语气骤然加重,似说给他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承乾宫,床榻上,长歌徒然睁眼,翻身坐起,她脸色苍白,紧握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薄薄的细薄滑落,显然受到了惊慌,许久之后,这才镇定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夜色之下,那一袭明黄袍的欣长挺拔男人正站在床边低垂着眼望着她,整张脸因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任何神色,然而,他身上却散发着悲切凄凉之感。
四周一片诡异的静谧。
长歌脑海中不禁浮起李桢先前所举,眉目轻垂,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正欲掀开被子,那无波无绪的声音徐徐响起:“做恶梦了?”
长歌眼眸幽邃,未曾出声。
李桢伏地俯低了身形,将长歌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提了几分。
长歌身体微滞,明显有一瞬间僵硬。她轻合上眼,声音寡淡而疏离道:“李桢,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李桢手中动作几不可觉的僵了一僵,他眼睫轻颤,好像根本未曾听出长歌所言何意,随意地询问道:“你说的是何事?”
长歌知他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心口隐隐有些抽痛,更有一种复杂言喻的无力感。她深知此事若在不了断,一味拖下去,只会让他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她睁开眼,冷冷的声音近乎无情:“你若真当我是你师傅,今夜你所说之事我便当从未听过,你亦从未说过!”
李桢低低略带自嘲一笑,他站直身形:“为师者,你这是在教我自欺欺人?”
“李桢!”长歌冷斥了一声,溢满阴云的脸庞寒如冰霜,“这十年期间你便学会这般犯肆了吗?大动干戈妄开仙境之门,顶撞为师,甚至不惜产生那般龌龊的念头。心不托以江山社稷、不托黎民百姓、当日你所承诺的壮志凌云究竟哪去了?这便是身为君者当做之事吗?”
“依你所言,为君者除了匡扶社稷之外,就当灭情绝爱?”李桢口吻轻柔缓慢,言辞虽然谦恭,却是不卑不亢,“我虽不是慈悲为怀之人,但,既为人徒,良心却是不能一并丢掉的。师傅心系之人既然已仙逝,我承蒙恩泽这般久,自然当好好尽自己的能力照顾你,不然岂非成了一个不孝不义之辈?我思量许久,这世上最为稳妥的方法,怕只有以身相许了。是以,将真心掏付,又何错之有?”
长歌听他四两拨千金的绕回原处,明知他以退为进,偏偏无法严厉的怒斥他,只觉那股烦闷之气打在了软软的棉花上,“你简直……”
“叩叩叩!”忽地,敲门声霎时响起。
长歌止住了声。
屋外,李全的声音焦急的响起:“皇上,不好了,椒兰殿着火了!”
椒兰殿向来是皇后所住之地。长歌与李桢面色微怔,刹那,长歌掀被而起,欲同李桢前往,然而,当她手触及到被褥的那刹,空气中似有不规则的气体流动,她手中动作一滞,此刻,李桢已走到了门口,
见长歌未曾跟来,李桢微转了身,深邃的眸子似蕴含了千言万语,终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蓦地,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缓缓关合,阴影骤然笼罩而下,长歌将身子往床头一靠,澄澈的眸子清冷而淡漠。“天帝既然来了,为何不现出真身?”
漆黑的夜色下,一袭紫袍雍容华贵的男人渐渐凝聚成形,望着床榻上那一袭淡烟金长裳的女子,天帝轻摇玉扇,风流倜傥笑道,“怪不得凤凰仙子在蟠桃大会上提前离席,原来是因为这凡间的小徒儿。只是本帝未曾想到,凤凰仙子与这帝王居然如此师徒情深,关系亲密到可以同处一榻!看来,我来的倒不是时候。”言语之间有极深的嘲讽之意。
自从知道天帝利用她谋害顾里一事,长歌以对他没什么好意。面无表情道:“丹霞山与素来不归天族所管,至于我与谁同处一榻,是我之事,就不劳天帝费心了!”言落,她轻轻瞥了眼他:“天帝过来,便是来说这些的吗?”
对于长歌的冷嘲热讽,天帝眼神一沉,面上不已为然地笑了笑:“丹霞山虽不归天族所管,但凡界却是天界所管辖!”
长歌眉头轻皱:“你什么意思?”
天帝玉扇轻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缓步走到长歌的面前坐了下来,薄唇轻启,背后却蕴藏着咄咄逼人的犀利:“世间万物自有天定,仙凡终有别。凤凰仙子这般长年待在凡界,就不怕断了他人命格,毁了其六道轮回吗?”
“你在威胁我?”长歌漫不经心地抿抿唇,眼眸迸射出寒冰的光芒:“想不到堂堂天帝,三界主宰之人,居然也会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
“天族已向凤凰一族求亲,本帝只是不希望凤凰仙子因一凡人遁入魔障毁了其道行罢了,毕竟有前车之鉴。”天帝似有深意地望着她,不已为然地笑笑,“况且,天族与凤凰一族这千万来年素来和睦,若无差池,我们俩兴许还能成就一段千古佳话,我又怎会威胁于你,乱了两族关系?”
这句话长歌听了只觉尤为刺耳。
“千古佳话?”她眼底的嘲讽昭然若揭,“长歌高攀不起!”她掀被而起,正欲往椒兰殿去探查一二。
天帝不慌不忙道:“魂魄出离,凤凰仙子认为凭借凡人之躯纵然有仙草庇护又能活下多久呢?”
长歌身子轻轻一颤。
“仙凡本是两人世界之人。神仙同凡人扯上干系,这本已乱了天数,若在纠缠,定惹天怒。数万年前,李子耀的前世曾救过你姑姑,是因。后,你姑姑愿为李子耀甘愿放弃仙籍,是果。而这果,有违天论,以至于她最终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仙凡承受的恩果不同,命运自然也不同。李子耀负心薄情,纵然,这世未还,但,天道公正。他在今后万道轮回中永堕畜生界,生生世世不得投胎做人。凤凰仙子聪慧过人,难道还不明白李桢这魂魄出体的趋向是由何而来吗?”
长歌呼吸一窒,脸色上瞬间苍白。怪不得她推算不出,原来皆因她而起?
她垂眸敛目,纵然心中起伏不定,面上仍旧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未曾答话,转身,踏出了门槛。
当那抹身着淡烟金的衣衫极瘦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之时,李桢面色微滞,怔仲住了。
此刻,椒兰殿的大火已经被熄灭,外面摆放着数具烧焦的尸体,禁卫统领李居明将一具具烧得辨不出五官的尸体抬到李桢面前,噗通跪地,痛心疾首道:“禀皇上,火已经控制,不过……皇后娘娘……她……仙逝了!”
四周顿时应声响起一片呜咽的哭泣声。
李桢恍似未曾听到,抬步,走到长歌面前,望着那几乎透明消失的身体,手轻轻触碰过去,然而,第一次,他的手从她的身体穿透而过,只余下那残缺不堪的冷风如他的心般一样的寒冷。
他望着她,雍容俊雅的脸庞扬起丝丝苍凉的笑意:“你连真身也不愿现出来见我?”
长歌望着他僵硬在半空的手,眼睫轻颤,移开视线,声音平缓道:“想了许久,还是以这个方式同你告别好一点。”
“告别?”李桢低垂下眼,极轻地吐出这两个字,缓慢地放下手,没人看得清他说话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话语中似乎近乎溃散,却又瞬间难觅踪影:“近两年的相伴,终究还是无法让你留下来,对吗?”
这般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堵得长歌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觉得胸口仿似被一计大石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沉呤了一瞬,素手一翻,一只木簪凭空出现,递到李桢跟前,缓缓道:“这是你送我之物,我想有人会比我更适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