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风祁墨来的那段印象已经十分模糊,我呆坐在床上想了会儿,也不知究竟是不是梦,便唤了声卷云。
卷云应声进来,边吩咐小丫头去打水来供我洗漱,边走到床边替我穿衣。
我憋了会儿,没忍住,问她说:“昨天风二公子来了么?”
卷云抿着嘴笑,“自然是来了,小姐昨天闻了安神香,睡得沉,连少主来了也不知晓呢。”
我撇撇嘴,心说我知道他来了,只是,确实是累了,不想起身,又怕是梦里他才来,因此不肯让自己真正醒过来。
还在心里头想着,卷云又道:“少主昨晚吩咐今早来问荷轩陪您用早膳,奴婢已经传话去北苑说您起了,少主大约待会儿就到呢。”
风祁墨来时,我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心里头总想着沈蓉晚的事儿。大约是这么多年来,没遇着过这样的对手。丁杏美则美矣,却没什么内涵,风祁墨想来是真不喜欢,然而沈蓉晚,找不出她半点缺点。这样的女子,搁谁身上,都难保永远不会中意。
于是我便只闷头喝粥,不去招呼风祁墨。
喝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更加郁闷,因风祁墨竟一副没发现我在赌气的样子,悠悠然喝着粥,时不时还就两筷子腌萝卜丝儿,又唤了卷云来,添了一碟儿银丝卷,吃的不亦乐乎,十分舒畅。
我更加不舒畅了,故意夹了一个风祁墨本来看上的银丝卷,囫囵塞进嘴里。
这时候风祁墨说:“你在吃醋。”
这话说的毫无预料,我嘴里塞满了银丝卷,急着想要反驳,刚说出来两个字“瞎说……”银丝卷便光荣呛到了嗓子眼里,一下就咳嗽起来,把面前一碗粥喷的全是细碎的甜渣。
对,我忘记和风祁墨一同吃饭要小心这回事了,现在心里头的万语千言,只汇做了一句话:我要捂着脸逃出雾云山庄。
风祁墨倒不嫌弃,立刻倒了杯茶,又起身坐到我旁边,给我顺背。我咳得难受,倒也没觉得他的手就这样抚着我背有什么不妥。
我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想来面容通红,卷云精心束的发也有些乱了,肯定难看极了,又想到沈蓉晚的事,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是,我是醋了。我和你说,晚间不用来看我,是当着你师兄的面不好意思,自然还是希望你来的。但是你和那位襄郡主,秉烛夜谈,真正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平常百姓家那个时辰已经熄灯就寝了,我多想也是理所应当。”说罢我倒平静了,就这样淡然地把他望着,心想若他对我露出半点厌恶的神情,我便离开雾云山庄,在雾城随便找个地儿等阮盈袖。
然,他竟然“噗嗤”一声笑了,眼神里也没有嫌弃。他道:“你知不知晓自己是个活宝?”
我眨巴眨巴眼,不明白他这话是褒是贬。
“你见过这世上有哪位女子,能够这样坦然地嚷嚷自己吃醋,当着自己情郎的面说大晚上十分想见他的?”他见我面色已经恼红起来,立刻又正色续道:“因此你是最最特别的,和人家都不一样。在我心里,也没人把你替下来。”
这!不是还在吵架么!怎么,怎么竟开始说好听的话儿了?!
我娘没有来得及教我,倘若我同我的情郎生气了,他来哄我,我是一哄就该好,还是要多哄哄,显得我矜持。
于是我便没有说话,只垂头丧气地盯着我面前的粥。
他的手本来在抚我的背,这时候便伸长了些,将我揽住,温言说:“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来问我,或者让卷云带路,直接去找我也好。别自己一个人生这样的气。”他顿了顿,还是解释说:“镇安王府的那个小郡主,是同我有些事务上的往来。当年雾云山庄在江南郡宣城的分支被人收买,要将雾云山庄的一些机密卖给他人。事出突然,虽然我同师兄想好了对策,又布置了一番,却总是要亏损不少,雾云山庄的信誉也要打上一点折扣。沈蓉晚那时候说服了她的父兄,借着王府之势,给宣城的官府施压,将这件事摆平了,因此才同我们雾云山庄开始合作。江南郡那边的事宜,就此也拨了一部分给沈蓉晚管理。”
我听他解释得清楚,心里倒更加难受。因沈蓉晚并非一个空有虚名的女子,而是真真切切有十分的才能,外面的传言,她当得起。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了风祁墨。
我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出来了。
风祁墨一笑,“却原来。你担心这个。”他往外面喊了声:“盛岚,进来。”一位劲装的侍者便从外面进来,我一见就笑了。因这个叫盛岚的剑客长得十分可爱,娃娃脸上是双漂亮的杏眼,偏偏,是位男子,还是位竭力想装作高冷镇定的男子。
风祁墨和我道:“我父亲在我小时,为我培养了一些玩伴,又可助我理事,又能护我周全,盛岚就是其一。这些年他随我办事,见识很广,又剑术精妙,今天起他就听命于你了。”
我愣一愣神,刚要说话,风祁墨抢着道:“我将我名下在越湖郡九岳的产业,转与你,你替我打理,便是帮了我大忙。”又问盛岚:“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盛岚稳重抱拳,虽然有些女相,声音倒是十分清越:“盛岚听明白风公子的意思了。秦姑娘从此是在下的主子,盛岚也需辅佐秦姑娘管住九岳产业。”
我张口结舌,心说这个盛岚改口也忒快了,这就“风公子”、“主子”的叫上了,不愧是老庄主风回亲自给风祁墨选的帮手。
然而怎可平白受人这样大的恩惠,须知越湖郡三座城,雾城、意安、九岳,皆是名声在外的繁荣大城,在九岳有几处产业,简直如同家里头有个生金子的盆。于是我扯了扯风祁墨的袖子,道:“这怎么成,到底是雾云山庄的东西,你不该为了我那点情绪就赠我这样的人情,给你下属看到了,只当我红颜祸水,你的威信岂不是也大打折扣。”
风祁墨听到“红颜祸水”就笑了,然后认真说:“九岳的产业只属我,和雾云山庄没关系。何况雾云山庄的产业,也不缺一点九岳的。”
我有点傻眼:“雾云山庄也有很大的产业么?”
“你当是读话本子呢?”风祁墨拍拍我的发,“话本子写那些江湖帮派神乎其神的,都是假的,难不成帮派里的人就不要吃饭了?不要穿衣了?越大的帮派,私下里的产业便越丰。就连你们乌衣堂,你掌管的秦城分堂,不也有几块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