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头泪流满面,秦城分堂是有地,然而那只是赚取些薄利啊,维持秦城分堂的开销已是捉襟见肘,我怎知区区一个雾云山庄,暗地里的产业竟然堪比商户呢。
我哭丧着脸,仍婉拒道:“总而言之,你这样有些不大好。”忽然想起来一事,话里一下底气十足了起来,“毕竟,你可是和沈蓉晚有肌肤相亲的人,万一来日你娶的人是她,这产业可怎么算。”
他愣了下,挥手先让盛岚下去了,没人后才咬牙切齿地问:“谁说我同沈蓉晚肌肤相亲了?”
我被这话倒问愣了,好久才说:“你不是从发狂的马上把她救了么?还一同滚了草坪?”为了不让他想到诉琴,我又很有义气地道:“我听外面的百姓说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风祁墨脸如锅底一般黑,骂道:“无知。”然后同我说:“你可听好了,那天我没有碰着沈蓉晚一根毛发,那时候凭我的本事,不碰到人,也能救人。只消用不出鞘的碧水挽柳剑四两拨千斤地带一带她,她自然就站稳了,这有什么难。”说完他鄙夷地看我一眼,“没想到这样的传言你倒信了。”
我在心里把诉琴拎起来狠狠骂了百遍,脸上还要摆出讪讪而狗腿的模样,陪着笑说:“是,是,风二公子英明神勇……”话还没说完,风祁墨揽着我的手忽然用力,我便往他身边凑了凑,他低下头,一下亲到了我的脸。然后他笑着说:“我们这样,才叫肌肤相亲。”
我愣了半晌,风祁墨是薄唇,常言道薄唇便是薄情,然而我只觉得他的唇冰凉而柔软,那个印在我脸上的清浅的吻却成了一把火,蔓延开来,已经在脸颊展出了燎原之势,竟然就快要烧到脖子。所幸这时候卷云进来了,低着头禀告:“少主,故秦那边有些事宜要处理,说是有些急。”
风祁墨拍拍我的背心,温言道:“你若累,就再休息会儿,我去处理事情了。想吃什么让他们准备着,午时好吃。”
我默然点点头,他便起身走了。将将走到门口,我才回神过来,猛然说:“那九岳那边的事……”
他也不回头,只冲我摆摆手,显出不耐烦的模样:“你既然已经说要同秦家决裂,那么九岳的产业就当你的嫁妆吧。我风祁墨娶的姑娘,没有长街十里的嫁妆,岂不丢人。”
我心里触动,眼眶里竟然有一点泪意,还未回话,他又摆摆手,就出去了。问荷轩景色怡然,通透大气,我从这里直能望见他远走的长路。今天又恰巧天光清亮,衬着他的背影灼灼而隽逸。我就一直看着他走远,仿佛山水悠然。直到很后来,我才知道,这样一副水墨清华的画卷,我竟记了一辈子。
在雾云山庄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期间,阮盈袖在照顾程厉,我也没闲着,同盛岚一起,将九岳的生意理顺了。风祁墨在九岳共有四处产业,一处酒楼,一处成衣店,并两处小茶馆。虽然都不算规模极大,毕竟在九岳,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这几处每年的进项再不济也有一千多两银子,真正是坐在山庄里便能收钱。
我同盛岚讲了些我定下来的规矩,再让他给两个茶馆带去话,说哪个茶馆话本子新,能吸引人,便每年多分银子,不和别家比,只和自家比;又说起成衣店,便让盛岚记下,弄些十分真实的点缀,譬如绸布扎的小花,别在衣襟上,女孩子买衣服总是在意细节;至于酒楼,我让阮盈袖帮开了几张药膳方子,让厨子多研究,看怎么使药与膳融在一起,口味更佳,又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以后酒楼便往这方面发展。
做完这些事,我简直心满意足,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绝顶聪明。
盛岚领命出门之后,我便过得十分无聊。诉琴因是主厅的大丫鬟,并不能常常来陪我说八卦,卷云又是个憨实的,问来问去也就那些事,我这日子过得便真正是混吃混喝,只需等死。
直到了二十来天的时候,终于出了件大事。
须知江家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算好,但是江老爷子江壑仍是十分有威望,等闲人不敢得罪。而我就得罪了不止一次,却被雾云山庄罩着;程厉也不止得罪一次,却也被雾云山庄罩着。于是江家盘算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拉帮结伙,浩浩荡荡来到了越湖郡雾城,要同雾云山庄讨个说法。
江家的地位摆在那,附和得自然也不少。他们来到越湖郡,倒不直奔雾云山庄,而是租赁了个最大的客栈,成天就在散播着雾云山庄怎么以大欺小,怎么又以多欺少,还废了他大孙子的右肩琵琶骨,使他大孙子不得不开始从头习左手使剑。真正是催人泪下,雾云山庄万恶之极。哦对,不光如此,雾云山庄还让人把江家一件宝贝给抢了,这传家宝名为绸云扇,乃是意安苏家灭门之前郑重交给江家的,据说江壑说到此节,潸然泪下:“我对不住苏家掌门,对不住啊!他在天之灵看着老夫,老夫日日夜夜都不能安睡啊!老夫若拿不回来,只能以死谢罪啊!”
诉琴过来同我一起嗑瓜子的时候,绘声绘色地和我讲了这一段,我当时便愣了,良久才问:“据我所知,意安苏家,是被他江壑领着人灭门的?”
诉琴吐了个瓜子壳,闲闲道:“可不是,原来你也知道。但是这江湖上许多事情,传着传着,都失了真,他如今这么说,很多人便都糊涂起来,可能还会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以为是江家大义灭亲,或者有什么难言苦衷呢。”
我目瞪口呆:“江老头怎不去牡丹苑唱戏?他若敢唱,头牌也不敢称自己是第一了。”
诉琴笑的不行,然后又正色说:“少主和庄主很烦江家了,想弄个法儿怎么把江家赶回丰城,再也别来找麻烦,这两天忙着呢。”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觉得自己这一路真是为雾云山庄惹了不少麻烦,于是又想起丁杏,便问:“怎么丁家没来一起问罪?”
诉琴笑说:“丁家自恃姿容绝色,名冠天下,这样被毁容的事儿,不盖得死死也就罢了,还怎敢上门闹事?”她想了会儿,又郑重道:“不过意安丁家皆是美人儿,平日里就捣鼓那张脸,那个皮肤了,想来总能想尽办法给丁杏把脸恢复原样,毕竟‘第一美人’这样的名头,能给家族带来多少利益呢?只是她脸好的那一日,大约要来和你算账。”
我想起江御儿也是顶着“丰城第一美人儿”的称号,为了家族利益,被逼着嫁给我那吃嫩草的倒霉爹,不禁喟叹万分,心说这样的名号委实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