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壁那边跑出来一个弟子,呼喊道:“大人们说不在观里用斋饭了,刚才付大人府里来人,说王上召付大人进宫去,其他大人着急王上,要跟着一起回去。”
这高级弟子一听,顿足道:“遭了,找人留住大人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下山!”
周围弟子们一个个纳闷了:“怎么呢?”
付大人可是有王命要进宫去的,怎么好留?非要留岂非要用硬的了?
这弟子骂道:“周围山上有官兵,是要把我们包饺子一口吃了!早些年邪王就打过本观的主意,我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一定会出事,赶紧给我留人!”
有人还在问:“留大人们干什么呀?”
反应过来的急道:“人质!有他们在看谁敢对我们动手!扣下人质等长老回来,快!快去拦住!不能叫他们跑了!”
这时卢子平和付闲等人已经下到二天门了,后头跟着一群送客的栖迟宫弟子,他们不好用跑的,只能加快步子,走在最前面的卢子平压低声音对付闲道:“付大人,王上召你进宫的事……是假的吧?”
付闲朝后飞快地看一眼,他一个文官,快步走下来气都喘不平了,没好气道:“知道你还问!”
卢子平悻悻道:“哎,付大人,我带来的都是好手,只消我在上面一声哨响,转眼他们就能从下头赶上来,我们几个的身手,比四公子是比不了,也用不着你犯险来救啊!”
付闲拖住卢子平的手道:“用不着?你卢子平要是没有了,王上以后朝北打的时候靠谁?我吗?栖迟宫里尽是高手,听闻这里的弟子虽做不了仙人,也比外头江湖上的侠客厉害,这一观里足有七、八百的数,一个就能入阵冲杀个来回,你带的都是好手又如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冷不丁给你一下,王上该如何?我知道你不试试不甘心,可你就不该亲身来犯险。”
卢子平被付闲说中了心事,悻悻道:“我调了五千兵马,全是精锐啊!你这急什么嘛?”
付闲哼道:“我不来,谁能把你拉下山来?你的好手都在一天门,兵马在山林里,就你们十几个顶什么?简直儿戏!”宰丞大人没说太重的话,怕反倒激将,后头这一窝要是不肯往下走了,之前的安排全都白做了。
付闲是在卢子平这一群武将出城后才得到的消息,他知道甘仪剪除了头顶利刃后就要对甘显用兵,闲散了几年的将军们很快就会有用武之地,岂能在战事开启前折损?
今天不会容易过,付闲没有武将那浑身到处长的胆量,走着道只觉如芒在背,恨不能顺着漫长的梯级滚下去,终于远远望到下方的一天门,还有一天门那聚集的扮成家丁的军中好手的身影,付闲呼出口气,头顶突然一暗,几个人影越过他们上头,堵到了前方石阶下。
看打扮,是栖迟宫弟子无疑,人人手里一柄拂尘,落地连晃也不晃的,三人一字排开,把山路挡住。
中间的栖迟宫弟子道:“观里斋饭已经备好,诸位大人不如随我们回去用完斋饭,再回城不迟。”
付闲还要说话,卢子平回头看到还有更多栖迟宫弟子从上面追下来,一把把付闲抡到自己背后,高声道:“跟他们废话什么?动手!!”
他把腰间佩剑一按,长剑弹出,被他一握,剑光一闪,上将军身先士卒地扑了下去,他身后小将分做三拨,一拨把付闲团团护在中间,一拨跟着卢子平往下杀,最后的一拨冷冷看着上面追来的栖迟宫弟子,自觉做了断后。
有人偷空发出一声呼哨,一天门那的人纷纷取出兵器,从下面往上冲,来接应他们。
周围山林里陆续传来几声呼哨,是早先悄悄潜入林中的兵马接到口令,准备冲杀进栖迟宫了。
甘仪知道他的陷阱能骗得了百官,骗不了颜晓棠,他要把颜晓棠绑到他的战车上,而非颜晓棠想保持的若即若离的关系,逼得颜晓棠当众出手保护他计策就算是很成功了,不能再奢求更多。
甘仪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更加不会顾惜其他,栖迟宫很难打,五千兵马,还有一些大臣,他都算做了赌注的一部分,甚至卢子平这位倚重多年的上将军,说不定也是赌注之一,只要能用这一座栖迟宫向颜晓棠表明决心,代价在所不惜。
这是……歃血为盟的血誓。
卢子平没有看透,所以他亲自来了,而付闲看穿了,急忙赶来救卢子平——不是付闲想坏甘仪的大事,宰丞大人只是觉得这代价太重,那赵四公子即使是个仙人,一个人顶什么事?在国与国的较量中,一个人的力量能强大到使战车倾斜吗?不能的,卢子平这样号令三军的上将军,比一个身上会发光的仙人有用得多!
但付闲还有一点没办法,栖迟宫里炼气期的弟子比他们见过的大侠更厉害,兵器不差,可身法腾挪简直就不像人,力气还特别大,硬拼起来他们根本占不到上风。
几乎是双方接触的瞬间,血就飚起了老高,一落下来在白玉石阶上染了一大片。
若说卢子平这边的优势,那就是他带的这些小将都是从他军中一步步爬上来的,参与大战小战无数,不怵血腥,见过大场面,胆色和经验比栖迟宫里一群没见过世面,整天就知道在复南城里欺负百姓的弟子强得多。栖迟宫的弟子说好听了是有灵根,炼气期的修者,说白了就是身子骨比常人好,经过调教的地痞街霸。
所以在一开始时,卢子平的悍勇无畏就把头前那三个翻空翻出花来的弟子给镇住了,上将军一剑就穿了一个,也不拔剑,左手抓住被他穿的这弟子,推着他撞向右边,跟着他后面的小将扑上来,把左边的栖迟宫弟子迎住,中间就空了路出来。
卢子平喝道:“送宰丞大人下山!”
付闲被拖着扶着的,朝下面跌跌撞撞地跑,虽然很紧张,看卢子平他们有条不紊纹丝不乱,还占着上风,付闲很是高兴,但等他回头看到踏着树枝草叶,甚至不需要走石阶下来的更多的栖迟宫弟子时,他只能嘶声大喊:“快快!别恋战!来了!他们来了!”
卢子平一回头,一看清也是大喊:“走!裕德、江著、曹书断后,其他人走!”
那三员小将是站在最后,原本就做断后的,看到栖迟宫弟子一个个如同江湖人士一样的身手,他们心头也知道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原本也想象过动起手来会很难,但绝不如亲眼看到来得有压力,在几息后,压力变成了实质,栖迟宫弟子的短板被人数弥补了,他们比一天门那的人到得更快。
付闲单觉得自己被拖着跑了十级台阶左右,身后就被热血泼湿了一片,他回过头看到护在他身后的一员小将扑在地上,背上一条深深的伤口,直直见了脊骨,付闲忽然觉得他们都走不脱了。
只怕,邪王安排的五千兵士俱都要陷在这里……栖迟宫,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
谷风已经到了,但他没有出手,选了个没人的坡地,站在那抱胳膊看。
如果是过去,他一定会动手的,太微仙宗里规矩很大,没有人敢触犯,身为外门的栖迟宫竟然纵容弟子截杀凡人国家的朝臣,这比干预俗世还要出格,按规矩这一观的长老、弟子都得死,举国的栖迟宫将被除名清理,如有必要,再设立另外的外门。
可是谷风已经不是太微仙宗的内门大弟子了,他心里有数,师父召南的伤在神魂,即使肉身恢复完好,神魂的伤也不可能恢复得跟过去一样,哪怕回去也没有了做掌教的资格,更何况掌教的座位上有一个修为不输召南的假货,只对上那一个,他们师兄弟就赢不了,还有其他被蒙骗的长老人等站在对立面。
回去的事情,越来越像一个妄想,不可能实现,谷风干脆的没有将自己再当做太微仙宗的人,而眼前所见的是太微仙宗的事,他不觉得他应该出手去管闲事。
四师弟只说不能让栖迟宫的人死完,眼下是栖迟宫弟子占上风,他便索性看着。
凡人值当什么?
谷风眼中,不过是一群虫子在跟一群蚂蚁打架,互有的交集只有他闲得无聊的时候,投落下去的目光。
栖迟宫的管事弟子手里有灵器,等到这些弟子赶到的时候,即使卢子平他们带来的人赶上来接应,也没有什么用的,修者的兵器本就不是凡间兵器能抗衡的,切豆腐那般容易,不多会功夫,卢子平的人死伤大半,而军队才刚刚冲出树林。
谷风想:“四师弟把甘仪的人看得过于厉害了,这不是一面倒的被屠杀吗?栖迟宫没有了长老,可有灵根的人毕竟跟没有灵根的人不同,怎么也不会被杀光。”
谷风想法才出来,听到一声力竭的大喊,是卢子平喊的:“点火!烧山!”
不再想着栖迟宫里的积蓄可以充作军资粮草,也不再奢望他们这一行人能够逃出去,卢子平下令烧山。
谷风眉一抬,有些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