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探头的女人是昨天见过的那个李姐。
其实在我预计中,她很可能不会开门,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么笑容灿烂像一朵花儿似的,想来她也没理由随便让人吃闭门羹。
“您好,昨天我们见过,我是杜小洛的朋友。”我先声夺人,自我介绍。
中年女人依然半掩着门,只露出狭小缝隙,警惕非常,随时准备闭门谢客。
“我知道你。你来干什么?”她狐疑。
我向她示意手中的牛奶,又揽过苏茉,笑着表明来意:“我们是来见牛牛的,昨天和他玩得很开心。哦,这是我妹妹。”
苏茉上前细声细气问好。
见我身边还跟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李姐的戒备打消了不少——要是来找茬儿的,怎么也不会故意带个女孩子来吧。
让敌人放松警惕,丫头的作用也就是这个了。但本质上还是一只跟屁虫。
但即便如此,这女人还是没给我们好脸色,“不好意思,今天不大方便,改天吧。”
说着,轻轻后退一步,作势便要关门。
我竭力维持的笑容瞬间一僵。擦,这女人还真是有够讨人厌的,给你脸了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了,随便放陌生人进家门确实不是现代人的习惯,他们处处防人,也不是人心多冷漠,而是新闻看得多了,也就不得不防。
“等一下等一下。”
我挤过去,试图用身子抵住门缝。若是此时门关上,再想让她打开,可就有点难度了。
“我警告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她则色厉内荏试图吓退我,握着门把手,死死往回拉,我在下面拿脚抵住门,她没我力气大,这才没有让门关上。
不是为了装逼,而是直接上手场面会不好看,那就真有点打家劫舍的意思了。
我微微愠怒,因而声音跟着洪亮了几分:“您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恶意,就是来找牛牛玩的。”
被我的气势惊着,她稍稍慌乱,拼命想要关门,“出去!”
苏茉不知所措,在一旁瞪着大眼睛看得满头雾水:明明是来找杜小洛的,这怎么还突然跟隔壁的杠上了?
正僵持着,气氛哑火,屋里却咚咚传来脚步声,并渐渐清晰起来。
跟着,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高高响起:“妈妈,我的积木又碎了……”本来语气委屈沮丧,但随即,却又忽然兴奋起来,男孩指着我——“啊,是昨天和隔壁姐姐在一起的那个哥哥!”
牛牛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怀里捧着一堆的碎积木,眼眶里明明还积着眼泪呢,结果刚一见着我,立即笑逐颜开,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给忘了。
我笑了,小孩子就是这样,有什么心事全都搁在脸上,所以说变脸就变脸。所以才好骗嘛。想到这里,我转头看了眼苏茉,其实说起来这丫头也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幼稚得像小朋友。
虽然不知道我暧昧的眼神到底包含什么用意,但想来肯定不会是好事。苏茉凶巴巴地回瞪我。
我从门缝里朝里看,和他眼神交汇,“牛牛,还记得我吗?”
“嗯嗯!”他重重点头。继而又好奇,“哥哥,你们为什么一直站在外面啊?”
女人脸色一僵,肢体动作不自然起来,生怕我会在宝贝儿子面前说她的坏话,有损自己身为人母的形象。她恨恨望向我,已是料到我会借此发泄怒气。
我眨眨眼睛,笑道:“没事儿,我在和你妈妈聊天呢。讲得投入了,就站在这儿了呗。”
“哦。”不疑有他,男孩点点头。
女人默默长舒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和善了许多。
“妈妈,”牛牛扯了扯女人的衣服,一脸天真,“你为什么不让哥哥进来啊?哥哥是、是……”小脑袋琢磨了半天,苦于词汇贫乏,憋了好久,他鼓着脸很坚决的说:“他是好人!”
“噗!”不清楚情况的苏茉首先笑了出声。
牛牛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姐姐不是隔壁的那个了,不过依然很漂亮,可是,她、她居然敢笑自己!于是他很不高兴的鼓起小脸来。
苏茉哑然失笑。
因为有个孩子突然插进来,这么一搅和,气氛也没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而女人微微赧然,不好解释,只是干站着。昨天我们确实帮了她儿子,她又不是不清楚,理亏。
“牛牛,这个给你。”见机行事,我忙把那盒牛奶递进去。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他把积木往旁边一丢,很高兴的就接了,双手吃力地抱着牛奶,小脸红扑扑,“谢谢哥哥!”
礼都收了,拿人的手软,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牛牛一眼,鼻息长叹。打开门。
见此,我一喜,试探问道:“可以进来吗?”
女人翻翻白眼,丢下两双拖鞋,“不想进来就把门关上然后转头离开就行了。”
“嘿,叨扰了。”我心里高兴得很,连忙踏入玄关换鞋。回头,苏茉还在外头愣着,搞不清情况。
“发什么呆,进来啦。”我握住她的手腕,连拉带扯拽了进来。
“你去陪牛牛玩一会儿。”一边换鞋,我跟苏茉说。
丫头愣了两秒,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你叫我?”
这话弄得我也不明白了,“难道我还带了第三个人过来?”
“为什么啊?”
“让你去你就去。听话哈,乖,回头哥也买牛奶给你喝,促进发育。”我拍拍丫头的脑袋,坏笑着快速偷瞄了眼她略显贫瘠的胸前。
惹来的,是她一记羞愤猛踢。
换过鞋了,在李姐的引导下,我和苏茉坐在了沙发上,她又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水。谈不上受宠若惊,既然都让我们进门了,这都是基本的礼节。
刚坐下,牛牛就跑过来拉着我,要我带他去找杜小洛玩。嚯,这我哪敢啊,现在的活动完全是冒着友尽的风险,背着洛丽塔偷偷进行的,怎么能让她知道。
正尴尬着不知以对,女人却开口:“牛牛,带姐姐到你房间里玩儿,你不是昨天刚买了故事书吗,让姐姐给你讲讲。”
牛牛委屈瘪嘴,余光瞧着我,又瞧瞧苏茉,“可是……我有话要跟哥哥说!”
在诸人诧异中,他神神秘秘凑到我耳朵边上,小声耳语:“喂,哥哥,你是不是把杜姐姐给甩了,又找了个女朋友啊?”
我张大嘴巴完全石化,差点没忍住啪啪抽自己脸,真的是打脸啊……谁说小孩子天真的,现在的孩子简直懂得比我还多啊!
这孩子看着单纯,实则古灵精怪。我想了想,也凑在他耳边,学他奶声奶气的语调,说:“其实啊,这个才是哥哥的女朋友哦。可是你看,因为哥哥说错话,惹得她今天不高兴了,她说她想要找个懂事的小弟弟,和他一起玩,才能开心。你说怎么办呢?唉。”
牛牛眨眨眼睛,忽然挺直了小身板,神态坚决宛如一名大义赴死的勇士。
“哥哥,我帮你!”
嘿嘿,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真好骗。
我暗中推推苏茉,丫头则是一百万个不乐意,眼神恨不得放出激光射死我。
我知道他是想找我玩,好在苏茉画风清新靓丽,纵使是小屁孩,也是知道区分好看和不好看的。忸怩了一会儿,牛牛屁颠屁颠牵着苏茉的手,拉进了房间里。嘿,现在的小孩子啊,照样看脸。
苏茉回头给我臭脸,不甘愿地消失。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两人离开,收起了和颜悦色,李姐双手交叉抱臂,脸色不大好,“是为了杜小洛那孩子的事来找我麻烦的?”
我喝了两口水,摇摇头,“只猜对了一半。”
我说:“我确实是为了杜小洛的事情来得,不过,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听我这样说,她倒是疑惑起来,蹙眉,“我昨天对你们的态度……难道你不是替那小妮子来找我理论的?”
我摊手,“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是来闹事的吗?”
她将信将疑,没有回答,只是眼光审视,像是只要使劲打量就能整个儿看透我似的。随即,她好像忽然知道了些什么,嘴角翘起。
“我知道,这附近的人对杜小洛都有些误解,我不想多解释什么,虽然说句难听的,这样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女孩子,未免太过分了一点。”本来没想说这个,但每每想到此处,总是会觉得愤怒。
李姐冷哼,“说来说去,你不还是来讨公道的。”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克制,笑言:“这话没说您,您和小洛都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她平日大概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吗?”
这话半捧半贬,我没有确切的表达情绪,含义就交给听话的人自己揣摩。良心过得去,那就自然是夸;良心有欠的,自然听得出讽刺的味道。
她脸上神色多样,也说不清是喜是怒,只是眸光闪动,显然在思考。
我趁热打铁,“我昨天跟杜小洛聊天,她跟我说过,这附近的人都对她有些看法,觉得她不是什么…很正经的女孩子。但她也跟我说了,李姐您不一样。”
说到此处,我故意停顿,观察她的表情。果不其然,她先是吃惊,接着又面露些许惭愧,竭力隐藏着不想让我看出来。
有了效果,我继续道:
“其实说真的,昨天那事吧,我确实有点生气,小洛对牛牛很好,您的态度确实……”
她哼哼,表示不满。
我笑言:“不过后来小洛她劝我,说起您的事,我也就不生气了。”
她静静听我说着,但眼神和细微的举动,都显得她内心没有表现的那么淡定。
“她告诉我,您虽然对她也有些看法,但平常其实对她很关照。
停电的时候借蜡烛,没有热水借她浴室洗澡,还会有时候做了吃的,会让牛牛送一份给她。”
她说您以为她不知道,其实那些东西她都知道,是您让牛牛那孩子送过去的。”
可能这话我说了您不爱听,您这人,就是面冷心善的那种。为了在外人面前不被排斥,为了合群,所以被迫和他们一起,表现地很不待见小洛,久而久之,自己对那些谣言都信以为真了。”
但其实,内心里,您对一个孤身住在自己隔壁的可怜小女孩不可能丝毫没有同情心。您,到底过不了自己良心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