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家访,以除我之外无人知晓的愉悦以及一把大火来结束。
别墅的位置虽然靠近公路,却不是经常会有车子经过的地域。
等消防人员赶到现场,别墅已经在汽油的作用下化作一堆灰烬。
没等吓到清洁人员,那对父子被拆分得七零八落的尸体就被消防员在几近烧毁的垃圾箱里找到了。
作为受害人老师的我在那之后连续好几天都被警察盘问,也多亏如此、我才从警察和同事们的谈话里得知方才所说的那些案件细节。
...就是不知,打包塞进垃圾箱里的那些尸块,有没有被火焰烹熟?
不过对料理没什么兴趣的我只好奇了很短暂的时间,便将这件事忘却。
被人以残忍手法杀死在家中,尸体遭受肢解、财物消失不见。
这样的状况很快就被警方认定成“连环抢劫杀人案”,只不过这次的抢劫由最开始的“路遇”进化成“入室抢劫”。
这个消息刚传播出去,市民们立刻陷入了惶恐。
连环抢劫杀人魔的出现,已经使得学校取消晚自习、夜晚街道戒严了,升级成入室抢劫之后、岂不是说躲在家里也不安全了?
“大家傍晚尽量别出门,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实习满半年、将要调离这所实习高中的时候,我像其它班级老师一样跟同学们交待道。
“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发现什么异状不要试图自己解决。”
这是曾经目睹那个男人猎杀人类场景的忠实警告。
不过我的学生们似乎并没有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哪怕有一位牺牲者就出自自己班级,他们依然对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没有太大担忧。
毕竟我所说的,是和其它班级老师相差无几的警言。
而且从概率上来说,全市数百万人、遇到杀人魔的几率实在是小得可怜。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知晓此刻站在他们面前、含泪告别的对象正是组成“杀人魔”的一部分之上。
比起这种几率渺茫的事情,现在的他们更看重即将到来的离别。
“周老师以后有时间记得来学校看我们。”
依依不舍的学生在我做完最后的告别,准备离去时、纷纷起身。
“希望你还能当我们的老师。”
也有女生作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
要是在这里将我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她会不会吓得立马收回这句话?
我坏心眼地这么想着,不过这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我可不想就因为想看学生惊慌失措的表情葬送自己的自由。
跟这些相处了有一段时间的学生们挥了挥手,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举止潇洒地离去,作为“告别师长”这一充满青春气息情节里“师长”的我,仿佛也回到那并不存在、青春感伤的十六岁。
但这终究只是演技。
在二年级便修满学分、完成基础课程的我又顺利结束实习,向辅导员报备之后,我到宿舍和正准备找实习学校的室友们打了声招呼,大家也摆出僵硬的笑脸回应我。
半年未见,便是曾经熟悉的室友也变得生分了许多。
所谓的“室友情”说到底,也只是同进退的“患难”关系。
没有与他们同进退的我已经渐渐淡离了这个小圈子。
离开学校之后,拿到毕业证的我已经拥有了“人民教师”这一光荣称号。
不打算到一个地方常驻的我向许多学校投递了简历,顺利找到工作之后生活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朝九晚九。
这是“教师”这份职业不同于其它职业“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差异。
不过不再当班主任的我在工作时有了不少空闲,加上每年学生们寒暑假期间的假期、这样的生活也谈不上有什么不好。
然而“人”偏偏是最不擅长偏安一隅的那种生物。
在得到虚假的自由、不必担忧生活之后,我渐渐开始追求生活之外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刺激”。
一成不变的生活过久了,身体和心灵也会跟着变得腐朽。
察觉到这一点的我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成为“虚假自由”里另一个被规则所束缚的人物,开始尝试做一些超脱于规则之外的事情。
最开始是类似高中时期那样、砸坏别人家的玻璃,随着时间推移、大学时期的那个傍晚,在公园喷池后看到的一幕开始出现在脑海。
一同浮现出来的,还有我进行第一次家访时、感受到的一切。
对那个腐朽男人的厌恶、无法制裁厌恶之物的无奈、难以抑制的愤怒、折断手臂时的畅快、额头遭到重击时的晕眩以及之后那绵密而没有尽头的痛楚。
这些东西一直跟随着过去的我,现在却已经消失不见。
成为独立大人的我虽然偶尔会对某人产生厌恶,但对人产生恶意、生出愤怒、感到无奈的机会却已经不再出现。
畅快、眩晕与痛楚,更是无从谈起。
失去这一切的我,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纵使欺骗自己得到了渴望的“自由”,心底还是清楚自己所拥抱的,不过是谎言。
在这样平凡喜乐的生活里,就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
漫无目的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某个清晨、我终于决定要改变自己。
虽然说了“改变自己”这种像奋斗青年般的话,但我其实只是忍耐不下去了。
家访那一日,传遍全身的痛楚、鼻间充盈着血液的芬芳、掰断手腕的感触,还有切碎肉体时、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因为紧张或者亢奋张开的畅快淋漓。
那是...
那才是...
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