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杀人,虽然心里多少有所预料,却也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进行。
那时的我,许是还没有丢弃身为“人类”的自觉,便是夺走那对父子的性命、也要找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是罗信先为难我。
——是这家人不讲道理。
——我只是逼不得已。
不停跟自己说着这种话,明明还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差的那一种。
这之间的真相,听我说了这么多的你想必已经明了。
为了追寻刺激,我在被罗信误会的情况下依然频繁跟那个女生搭话,即便知晓事态逐渐恶化,我也没有及时出手阻止或者辩解。
等待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便顺水推舟杀死了那家人,然后将其嫁祸给连环抢劫杀人案的凶手。
——到了现在,我就坦率地承认吧。
这只是我在欲望驱使下的选择而已。
尝到将自己置于险地、收获愉悦的快乐,我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停下来。
时隔数年,在那个事件已经被警察彻底算到“连环抢劫杀人犯”的头上之后,我再次准备开始行动。
为了不像上次那样危险,我将第二次狩猎的地点选在离我安身之所足有数小时车程、名为东乡的小镇。
据亲戚所说,尚未发迹的父亲和当时因为实习来到这个小镇任职的母亲相识,两人在这里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离开时、父亲已经晋升为公司高层,而他与母亲的关系,也从最开始的不明朗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里,便是承载了他们两人“爱情回忆”的地方。
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我时常看到父亲对着母亲的照片发呆。
照片的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照片中的母亲戴着朴素的草帽,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她站在花田小路上、脸上堆着比周围向日葵更灿烂的笑容。
那真是...美丽到连我也会为之心醉的景象。
汽车穿过重重山峦、行驶在尚不能看到小镇的沿河公路时,我便在思考、这个父亲曾经和母亲一齐生活过的小镇会是什么模样。
远远看到大桥以及小镇建筑风貌时,我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正在开发中的关系,一眼看去、小镇既有不过两三层的小平房,也有建造到一半的居民大楼。
排除这些尚未建设好的建筑,最高的便只有位于沿河街道的电信大楼。
大河以北的小镇,根本就不是有多特别的地方。
大河以南的村庄,也寻不见照片中的花田。
现实与幻想的差距让我在到达这个小镇的那天中午便一直闷闷不乐。
不过终究还是会有好事降临到我身上的。
拜访家住南区的某个关系不深的伯母、在她家度过一晚的我第二天被伯母拜托下午去接侄女蔚静。
我到这个小镇来虽然不是为了拜访什么亲戚,但要想找到合适的猎物必定会花不少时间,所以和伯母搞好关系还是必要的程序。
一大早便出发的我从河堤边的渡口坐船来到北区。
熟悉整个小镇的道路对我的计划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然而本以为一天便足以了解大致情况的小镇虽然不比大学所在的城市广阔,却有许多纵横交错的小巷,行走在其中的我不知何时便迷失了方向。
等我顺着小镇居民的指示找到渡口、坐船返回位于南区的小学门前、孩子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看着将要变暗的天空,打电话询问伯母、得知蔚静并未回家的我在伯母知会下到学校附近的公园寻找。
走过写着“海纳百川”字样的碑石、顺着石砖穿过由花草组成的风光带,通过宽敞的广场之后、来到一个设置了些许健身器材,还有秋千、儿童沙场和滑梯的儿童游乐区域。
便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那家伙”。
背着一个小书包、穿着与侄子同样校服的小女孩在另外几个孩子的簇拥下站在滑梯前。
约莫及肩的黑发扎成两支漂亮的马尾辫、工艺品般精美的五官点缀上活力四射的笑容。光是站在那里,这孩子身上散发的气场便让人感觉心情愉快。
围绕着她的孩子大概也和我是同样的想法,看向女孩的目光里只有信任和受女孩笑容感染的快乐。
此刻坐在女孩对面滑梯上的,是没有在约定时间见到母亲、看上去闷闷不乐的蔚静。
大概是为了照顾不怎么合群的侄女,女孩向一言不发的她伸出手,但她只是怯弱地摇了摇头。
在我大学毕业不久,曾来过伯母家。
第一次见到蔚静,便是在那天下午伯母的身后。
怕生的她怯弱地躲在伯母身后,便是不时探出头来看向我的视线、也带着小动物般的谨慎。
——真是个胆小的家伙。
那时的我在心底评价。
然后现在,这个评语已经深入大部分认识蔚静的人心中。
就连跟见过数次的叔叔都不怎么敢开口说话,更别提和比她大上一些的孩子一起玩了。
“白费心思。”
将女孩的举动看在眼里的我轻声说道。
在我最初实习的那个班级,受欢迎的学生偶尔会在面对不怎么合群的学生时展现他们的“仁慈”。
或是一次邀请、或是一句问候,仅仅是打打招呼或者一个微笑,便能让他们给大家留下“和善”的印象。
孤身一人的家伙在被人利用之后、往往还会毫无自觉地对那人生起亲近之情。
——这种事情,便是我在学生时期、也看到过不少。
某段时期的我,也和那些人一样处于班级序列的下位。
当时便有一个女生为了展现自己“友善亲民”的特质、在另外几人的簇拥下邀请在班级分组辩论中被孤立的我。
没有仔细思考过内情的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
然后女生在遭到拒绝、悻悻离开之后,开始在背后鼓吹我“做派”、“摆架子”之类的话,让我在班上从“透明人”升级成“被大家讨厌的人”。
原本打算接侄女回家的我饶有兴致地躲在一旁、想看那个被其它孩子围绕的女孩在被拒绝会带着怎样尴尬的表情离开、之后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然而下一刻,我却见到了预想之外的画面。
女孩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原本低着头的蔚静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给出的回答依然是摇头。
即便如此,女孩也没有放弃的打算,另外几个孩子也随之来到蔚静身边。
在孩子们接连的劝说下,便是怕生的侄女,也红着脸站起来、和她们一起回家。
我一言不发地跟在这群孩子身后,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不时和旁边的蔚静搭话的女孩。
这一刻,我突然分不清她是比那天邀请我加入辩论小组的女生更深沉的“精英”,还是真正纯白无垢、助人为乐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