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疼痛侵占的脑袋里满是金星、耳边不曾停息的低鸣似乎是身体警示危机的警钟。
最开始是额头遭到烟灰缸重击,然后便是胸膛与皮鞋的亲密接触。
大腿也好、脸庞也好,腰部也好、肚子也罢,与已经过世的那个男人不遑多让的连续攻击落在我身上,就连伸出去的手、也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金属球棒的罗信狠狠砸中。
折断手肘的疼痛,让这个平日里总是摆着一张讨人厌笑脸的公子哥几近发狂。
疼痛与怒火汇聚成的岩浆、此刻正转化为力量全数倾泻在我身上。
和仍未停手的那个中年男人一起。
好痛。
额头被烟灰缸砸到的地方恐怕已经不止破皮那么简单了。
若是皮肤下的骨头不够硬,里面会不会变成像街角一块钱买的豆腐花一样?
好痛......
听说胸腔的骨头比其它部分更脆弱,要是它承受不住带着成年男人体重的一记重击、名为周简的存在就此死去也说不定。
好痛——
被皮鞋踩踏过的身体各处不停发出悲鸣,到了现在、已经无法辨别哪里遭受过攻击、又有哪里尚且完好。
但是无论这些疼痛从哪里刺痛我的神经,都及不上自由被夺走的痛楚。
其实、我从未自由过。
但是我向往自由。
所以哪怕这虚假的自由在短暂一瞬间被夺走,我也难以容忍。
无法...容忍。
因为痛楚不停抽搐的手一把抓住勉强从赤红视野里分辨出来的罗信裤脚,几近停止工作的身体再度运转。在不知从何处涌上来的力量支撑下,我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放肆攻击的父子二人似乎没想到我还有力气站起来。愣了那么一瞬间、再次准备动手时,已经来不及了。
短暂的喘息时间足够我对当前的处境作出判断。
然后,便是反击。
穿越血色帘幕的手精准落在少年脸上,五指并拢的力度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另一只猎物焦急地对我采取攻击。
在有可能将自己击倒的力量到来之前、我猛地将手放到罗信腰间,在濒临死亡的力量支撑下、生生将百来斤重的身躯甩出去,与中年男人撞在一起。
抓准两人倒地的当口,我一脚踢碎为了美观设计得很薄的玻璃茶几。
飞溅的玻璃碎片洒落,倒在地上的两人身体没有被衣物保护的部分立刻留下道道血口。
不过我的目的可不是让他们感受皮肤被划破的痛苦。
我拾起一块手掌大小的玻璃碎片,毫不犹豫将其刺向威胁最大的男人。
察觉生命危险的中年男人下意识抬手去挡,手掌立刻被锋锐的玻璃刺穿。
伴随中年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开始涌现。
握着玻璃碎片另一面的我干脆放弃这块被骨头和肌肉夹紧、难以拔出来的武器。
松开手时、被割裂的掌心鲜血汇聚成溪、自指尖滴落。
许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在我返身拿起另一片碎片的时候、罗信只顾着开口大声求救,无视了唯一可以对我采取反击的时机。
所以胜负,便没有了悬念。
嗤。
玻璃碎片刺破皮肤、深入少年的胸膛。
惊恐的表情在他脸上凝固,呼吸随之停止。
完成一项工作的我站起身、抹了把被鲜血覆盖的眼睛,视野虽然变得清楚了一些,但不好好清洗一下恐怕没办法恢复原状。
自我与这父子二人扭打在一起已经过了好一会,这个家庭的第三个成员依然没有出现。
在我决定拜访这家人之前、我便利用教师身份打听过罗信的家庭情况。
年长我近十岁的女老师曾说这家夫妻的感情不好,现在看来、恐怕已经到了分居的地步。
毕竟这么大的动静,只要待在房子里、就不可能没听到。
低头看着手掌被刺穿、抱着罗信尸体的中年男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有些羡慕。
要是遭遇相同的情况,我的父亲恐怕会直接弃我而去。
不过在他过世的现在再说这件事也已经没办法求证了。
比起质疑已逝之人的品格,现在更重要的是摆在我面前、亟待处理的事情。
“那么首先,就是你了。”
从客厅另一处捡起罗信先前拿着的金属球棒。
看到我的举动,中年男人毫不犹豫放开罗信的尸体、惊恐地往后退。
...刚才的父子情深哪里去了?
球棒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仿佛夺命音符,被逼迫到极限的中年男人却并没有在悲愤和痛苦的催促下奋起反击,只是任由恐惧扩散、一味往后退。
这......是在撒谎吧?
当对方退到极限、背靠墙壁,我扬起金属球棒、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脸上。
沉闷的声响传出,中年男人应声而倒。
头部撞到墙壁时、鲜血在上面盛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喂。”
我再次扬起球棒、狠狠砸在靠坐在墙壁前的男人手臂上。
方才明明像昏倒一样闭上眼睛,现在却立刻因为忍耐不了疼痛开口发出惨叫。
果然,是在撒谎啊。
意外见到除我之外的骗子,方才冷却下来的情绪再次变得火热。
“原来...不止我一个啊。”
一旦面临生命危险,平时挂在嘴边的亲情便弃之如敝履。
这哪里是人们所歌颂的爱?
没有被人所爱的,原来不止我一个。
也可能...在这个将爱挂在嘴边的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爱?
这么说来,无法被人所爱的我就不是真正的孤独了。
所有人的孤独、根本就不是孤独。
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满脸恐惧的中年男人面前。为了保险起见,我将他的双腿骨头打断。期间惨叫声一直没有停止,但是直到喉咙嘶哑、也没有听到惨叫的好心邻居前来敲门。
我从客厅液晶电视下的柜子抽屉里找到透明胶带和粗绳,封住中年男人的嘴之后、将他绑到楼梯间的扶手上。
双腿已断的他除非能像壁虎那样断去双手,否则便不可能逃生。
“稍等一会喔?”
轻声对面色苍白的男人说完,我缓步来到别墅二楼,将两间没有上锁的卧室里值钱的东西和一些现金全部翻出来、用在屋子里找到的袋子装好。
一年前的傍晚,一名年轻女子在与男友吵架之后出门散心,就此与家人失去联系。
警方在市里搜寻了整整三天,最后在下水道里找到女子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切割成数份装在垃圾袋里的尸体。
突然发生这样一桩恶性杀人事件,立刻引起了警方的重视。
然而在警察开始全力搜查一周之后、又有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上班族男子失踪。
数天之后,警方在河边的草丛里找到一具被钝器砸到扭曲成怪异形状的尸体,经过DNA比对,这具尸体正是失踪的那个上班族。
在这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类似的事件。
作为其中一个案件目击者的我十分清楚犯人在杀人之后、必定会破坏受害人的尸体。
当然,受害人也可能是在遭到切割的过程中死去。
毕竟死亡的具体时间,只有法医和两位当事人能够确定。
这些细节姑且不提,最重要的是、警察调查这接连几起事件之后,将其定位成“抢劫杀人”,凶手则被冠以“连环抢劫杀人魔”的称号。
无法容忍被夺走自由的我向楼下那对父子出了手。
这件事的后续必定导致我被警察夺走自由。
这样可不行。
失去自由...可不行。
“对不起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同伴。”
脑海里闪过皮夹克男人的脸,不过已经背了好几条人命的那个人估计也不会在乎多上这两条。
随手把一袋子财物扔到庭院,我缓缓自厨房里拿出菜刀。
准备杀死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哭喊着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
“只要你放过我,就把银行卡里所有的存款都给你。”
...明明在我可怜的学生死掉时什么也没有说。
为了回敬又一次的谎言,我决定让中年男人在清醒的状态之下看着自己被四分五裂。不过这样的程序进行到一半、意志薄弱的他便昏死了过去。
将余下的工作处理好,两具尸体分成数份打包、扔进庭院边缘的垃圾箱,而后又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将外套翻了一面穿好,确定身上再没有血迹的我缓缓来到别墅后门。
正准备离开时、突然想起自己从进别墅到现在都没有戴过隔绝指纹的手套。
——这样岂不是相当于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犯案现场了?
我无奈地回过头,看了眼装饰豪华的别墅。
这么漂亮的房子,实在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