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逃离的生活仍然在继续。
从小学时代的反抗到初中时代的接受,等上了高中、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生活。
随着对父亲殴打的疼痛忍耐度越来越高,我开始厌倦被别人当做石头一般的倾述对象。
——其实只是觉得在糟透了的家庭生活之余还要对人假言欢笑实在是太累。
为了保存一点在家里被摧毁得丝毫不剩的尊严,我利用自己除了学习便没有其它事情可做的优势至少在成绩上领先了班上其他人。
随着成绩的领先,原本不太起眼的我很快就受到大家的关注。
以这件事为契机,我渐渐成为班级的中心人物,就连老师也对我信任有加。
当时间来到高中二年级期末、班主任老师询问我高考准备报考的学校时,我顺应当时的气氛、随口说出了老师母校的名字。
——其实我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事情。
光是活在当下,我就已经费尽全力。
白天在学校,为了让“优等生”的形象深入人心而四处奔波,傍晚放学回到家里、还要一如既往地忍受父亲的殴打。
刚与父亲见面时、我们居住的房子是位于这个城镇住宅区较为昂贵的地段。
变卖原来的房子与豪车来到这里的父亲,似乎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远离伤心地,就连如何在失去经济来源的情况下长久生活也没有考虑过。
在大手大脚的开销之下,父亲的存款很快就见底。
但是对于连续数年待在家里的人来说,家门外的世界远比没有工作的困顿来得恐怖。
生活变得拮据之后,父亲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第二次卖掉房子。
从城镇偏贵的住宅区换到现在这个只有客厅厨房与厕所的房间,期间的差价外加从各个渠道借过来的钱,勉强支撑我们父子生活到了现在。
随着生活压力的曾大,父亲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对现在的他而言,揍我已经和吃饭喝酒一样、是每日必行之事。
自一开始、在酒精催动下发泄狂暴的情绪,而后寻着各种借口以“教育”为名动手,到了现在,即便不喝酒、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毫无征兆地对我拳脚相向。
每当承受来自父亲怒火的时候,我就会怀念起初中学校里的同学。
将我当做倾述对象的那群人,哪怕是虚情假意、也可以勉强当作“善意”来安慰自己,脑子里回想着他们所说的“不幸”,即便无法掩盖我身处环境的黑暗、至少在对比之下,可以冲淡我的痛楚。
在不需要思考学校和父亲事情的时候,我会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无论梦想还是未来,对我而言都是一片黑暗。
若是继续沿着这种字眼思考下去,我恐怕会因为内心那个大到已经无法填补的空洞绝望地闭上眼睛,像那一日一样、站上高高的大楼,却又被恐惧嘲笑。
无论是身处的环境还是其它的一切,都不受自己掌控。
逐渐积累的情绪始终无处宣泄。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坏掉、我开始悄悄做一些“不合身份”的事情,以此追求心理上的平衡。
大家眼中善于交谈、处事稳重的优等生,摆着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宛如“模范”一词代言人姿态的我...
最开始,是在某个上学日的课间操。
借口身体不舒服的我并没有去医务室,而是在大家都去操场之后、悄悄潜入隔壁教室,在下一节美术课开始之前将教室里所有铅笔和自动铅笔的笔芯折断。
看着手中断成数截的笔芯,明知这样做不能改变我的现况、就连从“做坏事”的角度上来说也是小家子气,我的心中依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
笔芯之后是玻璃。
拿出暑假期间打工悄悄藏起来的一部分没有上交父亲的钱买下一支金属球棒,背着提琴盒作掩饰、在来到不常路过的巷子里时,用球棒狠狠砸在贴了一层纸的窗户上。
玻璃崩碎的那一刻、压抑在心头的阴云仿佛也随之消散。
幸运的是,被我砸破玻璃的那家人白天都在外工作,听到声响的邻居赶过来时、我也早已逃之夭夭,这件事唯一的影响便是在镇上的主妇之间出现了各种版本的传言。
随着父亲施加给我的压力越来越大,我的“平衡行动”也越来越过火。
只要是离开学校,我就会背着那个提琴箱出门,四处搜寻可以下手的“猎物”。
然而仅仅是破坏无人使用的邮箱和玻璃之类的物件已经不能消除我心中的阴翳。
某个雨夜,当一只野猫跑到帮父亲跑腿的我躲雨的屋檐下,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时、脑海中的破坏欲有那么一瞬间支配了我的思考。
回过神来的时候、灰色野猫已经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躺在地上。
扭曲的躯体宛如破旧的抹布,血液混杂着其它不知名的粘稠物使整个地面都充满了刺鼻的气味。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被破坏到不成样子的野猫尸体,仿佛见到猫被车碾死的女高中生一般、小心翼翼地从口袋拿出手帕,带到离马路有一些距离的树下埋起来。
许是阴雨天气的影响,那晚的父亲就连打我的心思都懒得动,接过我手中的东西便继续去看他的电视,而缩进被窝里的我直到第二天天亮都没能睡着。
顶着黑眼圈来到教室的我被同学们问起昨晚为何没有睡觉时、我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说:
“看了一部恐怖电影。”
——当然,这只是谎话。
让我失眠的因素比起见到野猫尸体与对自己黑暗一面的恐惧...
更多的,却是对夺走生命与抒发暴虐的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