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找内心平衡的过程中得到平静的我,许是因为从紧逼的生活中逃离、逐渐有时间思考自己以后的生活。
成年之前,没有经济来源的我无法脱离父亲的掌控。
这一点在这些年的生活之中,我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
但是在忍耐了这么久的现在,我终于看到了通向自由的曙光。
大学毕业之后的事情,不用去考虑。
等到高三毕业,我便可以选择一所对分数要求没有那么高的学校。
凭借我的成绩和家庭情况,在这样的大学拿到奖学金和助学金应该不成问题。
加上兼职赚取的生活费,哪怕不依靠父亲、我应该也能生活下去。
这个计划早在高中之前我便思考过,但是过早将目光放在描叙未来的蓝图,会放大我对现实的绝望,所以我一直将这些想法隐藏在心底。
现在,终于到可以认真思考的时候了。
小心在带锁的笔记本上将从各种渠道调查到上大学所需要的开销写下,这些数字跟奖学金、助学金与兼职工资对比,最后得出的答案让我心满意足地将它锁好、放在我的床头。
只要有它存在,哪怕睡觉、我也会感到安心不少。
对于父亲的仇恨或许依旧难以消除,但是这样的生活如果能持续到高中毕业、从灾难中解脱的我应该就能会回到常轨。
然而——
看到我如今的情况,大家便能知晓我在实现计划的过程里发生了意外。
其实别说意外,就连这个计划本身、也因为那件事的发生而消失。
不知该填报什么学校的我干脆将目标放在和班主任老师商谈时说起的师范大学。
为了筹集报考第一个学年的学费,我将整个高中的休息时间都用在兼职。而家里的财政情况因为父亲不工作而逐渐恶化,卖掉之前所在的房子之后、我和父亲已经搬到一栋陈旧到仿佛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铁皮屋里。
屋子的一楼被房东作为仓库使用,而二楼的两个房间其中无人居住,另一个则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父亲。
看上去仿佛随时都会坏掉的锈迹斑斑的屋子,难以抵御寒风的铁皮、以及连回家都要担心会不会坏掉的铁质楼梯。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父亲的脾气当然也变得越来越差。
在兼职、父亲与学校生活三者之间奔波的我,“平衡行动”逐渐开始升级。
有一段时间,街道上甚至出现了“有人抓捕贩卖宠物”的传言。
当然,事实是、宠物们并没有遭到贩卖。
被人以各种手段虐杀的它们最后都埋在了城镇边缘地带的小树林。
而犯下这些事的凶手则完美地将“家中的自己”、“优等生自己”与“黑暗面自己”分离成三种状态。
便是因为宠物丢失频繁而前来询问的警察,也完全没办法察觉到我的异样。
眼看计划一天天实行,高考前夜、一件事的发生,却让我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尽数变成了泡影。
像往常一样帮父亲跑腿的我提着一大袋酒和下酒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手臂上虽然还有淤青,心绪却早已飞到第二天的高考乃至高考之后的生活中去了。
向师范大学招生部门打听过的我知晓了第一个学期的学费也可以申请部分减免,而我在开始兼职的高中两年间已经存够了所需要的这部分钱。
剩下的,便只要等待高考结果。
然而——
“呃——”
如同破孔的风箱般嘶哑的声音从某个看不太清的身影嘴里发出来。
和岌岌可危的铁质楼梯纠缠在一起的怪异姿态、不停抽搐的身体竭尽可能发出声音,也不知这诡异的低语到底是因为疼痛发出来的哀嚎还是在顽强精神支撑下的求救讯号。
站在接近铁皮屋前的街道边缘的我,得益于旁边屋子窗内隐约透露出来的光,将这一幕画面清楚映照在眼中。
短暂的惊讶之后,我绕过散落在空地上的拖鞋、接近那个看不太真切的身影。
因为脑袋朝向地面的缘故,我根本没办法看到对方的脸。
即使如此,面前之人的身份也一目了然。
如梦魇般纠缠着我、便是睡梦中也无法摆脱的身影,带着令人感到厌恶的颓废气息出现在面前。
其实仅仅是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无人问津的我家门前,他的身份便已经能够确定了,只是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唔......”
大概是意识到有人到来,趴在地上的身影努力移动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出自生物求生本能的行动在我眼中却显得格外滑稽。
要是隔远一点,这家伙简直就像一只恶心的蠕虫。
即使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挪动多少的蠕虫稍稍转过脸,仅仅是这一个举动、身体便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楚。
在疼痛的刺激下、颤抖的身躯作出了比先前更明显的挣扎,含混不清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一些。
“救......我......咳咳!”
强行开口出声的后果,便是将混杂着泥土的血水也一同吸入口中。
嘴巴如同离水的鲤鱼般一张一合的男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凄惨的模样却也没有让我感觉到快意。
对他的仇恨明明已经积累到连自己也不敢碰触的程度,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却依然没办法将曾经的想法付诸行动。
结果到头来,我只是站在离这个男人一米距离的空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迎来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