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足衣的事情后,我整个人的心态变了很多,总觉得世间上的事不外乎如是,很多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山银山不如身体健康,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力,再高的地位,到最后,都会埋进一小堆黄土里面。
现如今,还流行火化,你想有一抨黄沙可能还没有,充其量有个小盒子给你,装着放在庵堂寺庙,或者干脆就洒向大海,种在树下,回归天地,回归自然。
所以,过年回家,我带了很多钱跟礼物给家人还有亲戚朋友,并且还专门找了位专门帮人做遗产认证的律师,办好一份遗嘱,上面的受益人写的是我哥哥。每年的年底,大多数中国人都会选择回家过年,何茹也不例外。
“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怎么还有老家?”我好奇地问她。
“她是我干妈,不是亲生的。”何茹说。她慢慢跟我解释,说起年轻时的往事,在跆拳队的时候曾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是湖南张家界人氏,两人同个寝室,吃住在一起,一起玩一起学拳,一起比赛,感情很好,亲如姐妹。
谁知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她的好姐妹在一次行动中意外身亡。家里人痛不欲生,特别是她好朋友的妈妈,天天以泪洗面,终日唉声叹气,何茹见到老人如此伤心,便主动提出想认老人家做干妈,代替好朋友的位置,让老人多一个女儿,供奉晚年。
“老人家很有钱吧?”我问了句不着调的话。
“不算特别有钱那种,小康水平吧。在张家界开了家小作坊,主要生产一些酱料特产,生意不过得去。”
“她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本来还有个儿子的。谁知前年出车祸,人又不在了。”何茹想了想,又说道,“镇有人说我干妈是白虎星转世,专克亲人,先是克死自己的丈夫,婆婆,后来又克死自己的女儿,接着就轮到她的儿子。”
“听起来有点像中华英雄里的华英雄啊,天煞孤星,谁靠近谁就得死啊!”我无法领略其中的愁苦,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想亲近你的人又怕被克死,想爱不敢爱,孤独一生,实在是惨绝人寰。“你要小心点啊。不要为了一点钱,就……”
“去你的。胡说八道。都跟你说过我不是为了她的钱,所以我不怕。应该不会克到我,再说,命格克星这种说法都是无中生有,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算命术语。不足为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故意加重语气。
“我干妈的钱,在她百年后,将来会投给当地的福利社,我分文不要。这么做,她也想为自己积些阴德。盼来世有好报。”
“好人定会有好报的。”我认同。
年底一到,我们几个便各分东西,她去湖南张家界,我回广东。多年衣紧还乡,今年我终于可以衣锦还乡,吐气扬眉不说,单单走在镇里的小路上,我都敢挺直了腰板,一扫多年的压抑烦闷之气。
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一见你有钱,个个人都想过来被我嫖。长辈们总是说长脸长脸,懂事长进,这一切不还得要靠钱来提升。
回去相中了了镇上刚建好的一排商品房,买了连在一起的三间,一间给父母养老,一间给哥哥嫂子,还有一间闲置着,等将来哥哥的小孩长大,就送给他们。
父亲看我财大气粗的样子,很是欣慰。
走亲窜戚,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羡慕跟妒忌,接受人们热烈而又别有意味的目光。还没等到大年三十,我已有些厌烦。经过一连串刺激冒险,我对平淡的日子竟有些乏味起来,在家不是吃完睡,就是睡完吃,再走下亲戚朋友,跟老同学吹下牛,跟长辈们讲些有的没的客套话,那些个新年祝福语,见到老人祝他们长命百岁,见到小孩子给个压岁钱,还要祝他们学业天天向上,再来个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些成语,我睡觉在梦里都能倒背如流。
终于捱到大年初三,接到何茹的电话。
我以为她打过来是想拜年的。调侃道,“你的压岁钱我刚刚已发了微信红包过去啦。快点吧。”
何茹足足安静了有半分钟,才慢慢说道,“想请你过来张家界一趟!”
“什么事?想拉我去冒充下,当干女婿?让你干妈高兴高兴?”我这样问不是没有依据的,逢年过节,相亲,问工作,问学习,问小孩,问赚多少钱?这几大经典问题高居年度问题排行榜的前五位。年轻人最怕回去给三姑六婆问到对象的事,恨不得在象棋里找对顶替上。在中国的某些大都市里,发展有网上出租女朋友,未婚夫的业务,生意如火如荼,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又有件奇怪的事发生……”何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我便已答应她马上查下航班跟机票,如果没有合适的飞机,火车汽车都能将就,最快明天出发,不只是为了见上何茹一面,还可以预见我内心对那些千奇百怪又惊险刺激的冒险是有多么地向往。
何茹在电话那一头似乎很忙,才刚讲了几句,便听到另一边有阵阵的吵闹声,还有大人叱喝跟小孩子哭泣的声音。
“你赶紧过来。面谈吧。”
她匆忙地挂掉电话,过了一会,又将地址发给了我。我一直在手机里追问她奇事的具体细节,可她后来就没有再回答过我。
地址是在张家界市下面的一个小镇上。不难找,将位置告诉司机,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将我载至目的地,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一户小院前边。
下了车,我正从后座上拉起皮箱,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旁边的院子里传出来女人的争吵声。接着就看见从里面被赶出来几个男人女人跟小孩,但是人们并没有立即走开,有的还站在院门口,有些则站在马路对面的小山坡上围观。
“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大过年的,都回家过年去吧。”有个女人泼妇骂街一样的架势。
我一听,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何茹。
拉着行李,走进院子里,我有些好笑也有些生气。生气是生气何茹没有机场接机,也没有安排人来载我,好笑的事,她站在院子中间,双手叉腰,怒目睁眼,一副母夜叉的模样,实是在难得一见。
门后面还放着一个大大的铁笼子,里面有一只的威猛的中华土狗,正在不停在转悠,垂着一条大舌头,看着眼前的一切,被禁锢住也没有压制它的风采,没有叫唤,只是不安地敌视着我们。
看来主人是故意将它锁起来,怕过年有客人来串门拜年咬到别人。
“你不是有条狗嘛,放出来看门就可以啦,何必自已在院子里扮母狗啊!”我笑着说。话语虽然难听些,但一点就通。
何茹走到铁笼子前面去,作势要打开笼子。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关了这么些天,它也饿了,让它出来透透气吧。”
土狗突然站定,半蹲着坐立,身形暴长,狂吠了两下。
站在院子门前的人有好几个,马上就倒退出去。有两个家长也忙拉着自家小孩子回家去了。我脚下也不停留,正怕她一放出来,猛虎出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分青红皂白扑向我可就冤枉之极。迅速地走上台阶,进到屋子里,见到屋内又一番尴尬的景象。
“你从坐会吧。”何茹从后边撵上来,一边收拾起凌乱的摆设,还有人来人往踩得乌七麻黑的瓷砖地面,一边跟我说道。院门被虚掩着,土狗已被放出来,像一个卫士一样坚守在门口,尽心尽职。
“这几位是谁呀?小茹,你也不给介绍下。”我说道。
沙发上坐着一对母子,小男孩长得还很清秀。靠近客厅的餐台椅子上,靠着的则是一位白发斑斑的老妇人。老妇人的身份自不用多说,我可以猜得出是何茹的干妈,而那一对母子的来历却倒令人琢磨不透。
“这是我干妈!”何茹指了指老妇人,但是说完便没有再介绍下去,对另外二人避口不言。难不成是债主上门,过年来讨债,不是说何茹的干妈的小作坊生意做的还不错的吗?
老妇人苍白的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朝我点点头。而那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面色却十分难看。不知为什么,我瞥见她的手在小孩子的腰间重重地拧了一下,小孩子一痛,随即哭出声来。
“哭吧,孩子,哭出来,哭得大声点,让全镇的人都听到。让大伙都来评评理。看她们怎么对咱娘俩的。”女人假装抹起眼泪来,一举手一投足,娇滴滴地模样,很明显借鉴掺杂了林黛玉跟潘金莲的影视形象。
“好啦,人都被我赶出去啦,你们再哭,演给谁看?适可而止吧。”何茹喝道。
“哇!”女人也哭出声来,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双手舞天,身子倾向老妇人的一边,说道,“婆婆,你看,你的干女儿说话真是……”
“我说话?说话怎么啦,怎么样,你听着不顺耳吗?”何茹接着说,“不顺耳就出去,不要听,告诉你,你们再这样哭哭啼啼地,再难听,再不客气的话我都说得出来。”
听得出何茹说的不是假话,我也曾领略过她的粗口大全,全国各地的脏话骂人的话她都懂一些,会说一点。论骂人,她确实是祖宗里的女祖宗。
“你想我们娘俩走,我们偏不走,看你咱地。”女人边哭边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