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戴宗那一代开始算起,足衣传到戴嘉辉爷爷那一辈已经传了有四十八代了。本来戴家家大业大,子孙繁多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谁知传到元代的时候,遇上几年的灾荒,家道中落,家业渐渐没落起来,子弟们还因为战乱的问题,跟着人们四下避难,东躲西藏,四散到全国各地。
但这个足衣宝物还是传承得很好,没有丢失,也因为它自身的魔力,不会损坏。
不过,在中国社会里有一样传统很不好,叫作“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婿”,宝物一直由宗里的长子嫡孙掌管,一代传一代,只有长房的人才能持有。
大家要注意到在水浒传里面戴宗每次行神行法时,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口中都是念念有词,要吹口仙气,才能运功的。这念的词就是对应这神行法的符语。有了符语才能驱使足衣,如果没有念咒语,这足衣穿不上去。符语跟着宝物口耳相传,明朝初年,戴家拥有着足衣的长房已单传了三代。
不过运气不赖,到了第三代,有个姓戴的祖宗生了两个儿子。戴祖宗留了个心思,相依古训将足衣及符语一起传与长子,可又怕小儿子争闹,只好留到弥留之际,才将长子叫到跟前,向他细说足衣的来源,并打算教与他如何使用神行术。
戴祖宗正刚把鞋子穿好,想要在长子面前演示一番。小儿子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叫着嚷着也要争着这个宝物。三人大吵大闹起来,小儿子数落老人偏心,大小眼,戴祖宗一时气不过,闭气攻心晕倒过去,再也没有醒回来,驾鹤西去。根本没有时机将咒语传授给长子,就这样,咒语便失传了。足衣还在刚过身的老人脚下,两个儿子费尽力气,可谁也无法将足衣从死者脚上给解下来,刀砍火烧都不济事,他们也不敢损坏老人的尸身,还没有不孝到失去理智。
还是小儿子聪明,先跟大哥商量着将老人入土为安。等到五年后,再择良辰吉日揭坟开棺,料想那时尸骨必已腐烂风化,这样子,就可以将足衣捡回来。大哥听了也觉得是个良策,便合计着将老人埋葬在屋后的菜园子里,因为怕埋远了被别人给盗了墓偷了宝物就得不偿失。他们将尸体以薄木还有材质较为疏松的材料制成棺材,只将棺木浅理入土一二尺,目的是为了使尸体加速朽化。
五年之后,两兄弟准备好新棺,开棺拾骨,举行俗称翻骨的仪式。打开了墓地,发现老人的全身衣服都已腐烂,可足衣还仍然如故,经过几年的不见天日,足衣反而比以前还要新亮,焕发出吓人的白色磷光。尸身肉皮也不见附着,唯有头发牙齿骨架尚存,足衣空荡荡地套着足腕骨,骨骼入已断了几个位置,两兄弟没有用多大力气,便将足衣从尸骨上取了下来。
足衣取了回来,现实的问题又摆上桌面。
只有一对宝物,给谁好呢?大哥坚持依循古训,遵守家法,自己是持有此宝物的最佳人选,合理继承人。可弟弟不愿意,本来家里就穷,为父亲办丧事已花去家中十之七八的金钱,他又说咒语已失,有了鞋子也没用,谁也穿不上用不着。不如,将此宝物拿到古董院里作个价,卖给识货的收藏家们,换回一大笔银子来平分,不是更好。哥哥反驳他,不认为这是一个上佳之选,固执地认为自己是足衣的拥有者,不肯变卖,更加不可能平分。
两人又是你争我夺,你骂我抢,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意吃亏。
后来,还是哥哥念及兄弟情面,顾及血缘关系,认为再闹下去必将兄弟阋墙,家犬不宁。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两人都伸出脚来试一试这对足衣,看谁的脚合适,这双鞋就归谁。如果鞋归了大哥,弟弟就不可再生事吵闹,要安分守已,一起过好这个日子,共同扶持这个家;如果是弟弟得了鞋子,哥哥也是同样不能再多有怨言,还得保持良好的兄弟关系,弟弟一定要将东西变卖的,哥也不得阻拦,但卖得的钱须得两家平分。
弟弟听下去这办法不错。哥哥背着笑,笑眯眯地看着他。
试穿开始,弟弟反应快,第一时间表伸手抢过足衣说他先来。风吹过院子里的老桦树,飒飒作响。
“正好合适呀,哥哥。”弟弟嘻皮笑面地说。
“我看不一定吧,你瞧下脚指头的位置,咋还有半指空着呢?”哥哥不以为然,“这也叫刚好吗?莫说你内里还穿着自家的足衣。轮到我了。”
弟弟不情愿地脱了下来,递过去给哥哥。哥哥脱掉自个的外鞋,赤着脚,没有穿足衣,也没穿其他东西,弟弟瞧见他脚背还被刮开了一个小口子,渗出点点的血珠来。“咱还弄损了呢?”
“刚脱鞋太大力,指自个指甲划了一下,没事,无碍!”哥哥说。
脚刚伸进去,哥哥的眼睛蹬大了起来,站起身子左踩踩右跳跳。
“这不大不小,正合脚!”
“你胡说,怎么可能,你不要跳,就站着,站好了,我再瞅瞅……”弟弟一脸的不高兴。
哥哥眨了眨眼,有点得意。
“怎么着?愿赌服输呀,我们刚才可说好的。”
“我没说不愿意,可你得让我再瞧下,或者让我再试下,刚才我穿着自个的足衣,逼得脚紧,我把足衣脱掉再学你光脚试下。”
“不行,一而再,再而三吗?不可!”哥哥坚决地摇摇头。
“哥,我求你啦,你再让我试会呗!”弟弟见哥哥不同意,只好霸王硬上弓,动手抢了。哥哥一下子被他给拉住大腿,重心不稳,整个人坐到地上,弟弟弯着腰,拼命地用力拉扯,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都在互相推搡,大哥的右腿被抬高了,人往后仰,以屁股为圆中心,被拉着直转。
“你停停,啊……疼啊……疼……”哥哥大喊道。
“少来这套,装给谁看呀!”
弟弟不信,不断地拉着足衣。他已经开始要向哥哥挥起拳头来。
“真的疼!我的脚。啊……啊啊啊。”弟弟看到哥哥狰狞的脸,吓得手软,没拉住足衣。哥哥缩成一团,抱着双脚在地上直打滚,边叫道:“勒脚!勒得慌。”
弟弟看他表情逼真,方才放下疑心,知道哥哥是真的痛。一边安抚哥哥一边想要帮助他,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哥哥疼得真哼哼,嘴里叫个不停,被弟弟扶着坐到角落里的椅子上,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紧皱着眉,咬紧牙,豆大的汗滴挂在脑门额头上。折腾了一会,哥哥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已没有刚才那般痛苦,又再过了一会,他才恢复正常人的状态。
“是抽筋吗?”弟弟问。
“不是,就是……麻……”哥哥摇摇头,接着说道:“是不是老爹怪我们不孝,没让他老人家好好长眠,故意来惩罚我呢?”
弟弟站在家门口,看着哥哥苍白无一丁血色的脸,双眼充满着恐惧与心虚。再瞧他的双退,足衣已紧紧地贴切在他的肉上,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双脚,里面的空气都被挤了出来,包得密密实实地。
“我不该使坏啊。弟弟,是我的错。”哥哥颤抖着声音说。
“什么意思?为何这么说?”弟弟问。
“这……鞋子……唉……”哥哥大力地摇了下头,他羞愧地无法继续说下去。
他们试了很多种方法,当然,跟戴嘉辉说的一样,任何手段对足衣都无效,除非穿着足衣的人自断双足,可自残双足就跟废人没有两样了,无论是谁,那一个正常人都不愿意这么做。哥哥穿上这双鞋后,身体越来越差,但是他却将足衣的威力给发挥了出来,他曾试着在弟弟面前展露过神行功,效果惊人。弟弟说,他跑的速度比老爹当然可要快多了。久而久之,足衣已成为哥哥身体的一部份,与他的双足合为一体,不过,拥有神功看起来风光,可弟弟很多次看到哥哥在夜里偷偷垂泪。过了三年,哥哥便去世了,是病死的,但兄弟俩都知道,是那一双足衣夺走了哥哥的命,哥哥还留下一个二岁大的孩子给弟弟。嫂子在生小孩的时候难产死掉,所以,弟弟不得不担负起照顾哥哥遗子的使命。
哥哥死的前两天就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征兆,他的双腿又跟当初刚穿上足衣时的情况一模一样,疼得令人心寒,只是这一次哥哥没有再恢复过来。
死前,哥哥对弟弟说,在他断气后,便将双腿砍下来,然后等足衣里面的骨肉自然腐烂掉后,再将足衣供奉起来,不得再给后世的子孙们使用,以免为祸他人。弟弟知道哥哥还有一些关于这双足衣的秘密没有说出来。但是哥哥已闭上双眼,再也不会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