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赵大小姐平日对你可不薄。家里常常收到她接济的粮食和衣物,若不是她,我们全家早就饿死了。你竟敢如此忘恩负义,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那个男人险是气急了,只听一阵气力哐啷的声音,那个女子惨叫了一声,似是十分痛苦。
火步尘的心中不由的浮起几丝满意,善良慈爱,果然是北疆国母应有的气度。
“哥哥,我说的是真的。圣上偏爱襄城郡主,想让她替嫁大小姐,嫁到北疆国去。大小姐十分伤心,痛哭了好几日。还说要铰了头发,到庙里去做姑子去。我这么年轻,受得了冷冷清清的尼姑庵,这才跑回家来的。”那女子带着哭腔说道。
“胡说,襄城郡主分明已经被圣旨赐婚君大将军,此事尽人皆知。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圣上又怎么会再将她赐婚给北疆皇帝。”那个男人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声音已经气的走调了。
火步尘微微的点了点头,君无戏言,圣旨又岂是儿戏,这分明是这个逃奴的借口。像这种信口雌黄的奴婢,就该活活打死。
“不,这是真的。说是襄城郡主看不上那个冷心冷肺的君大将军。嚷嚷着要退婚呢。淑妃娘娘已经答应了她在圣上面前说和,许了她嫁入北疆皇族,做一国之母。听说她已经在外面请了绣娘定制金色的凤袍,若不是嫁入皇室,就算她贵为郡主,又怎能用的了金黄的御色?大小姐为此事,把眼睛都哭肿了。”
火步尘心中一凛,他虽来了京城没有多久,却也听闻过淑妃娘娘盛宠不衰。若真的有她在其中插手,倒也有几分可能。
只是他的眸中一沉,若是将来被帝君发现了他们李代桃僵,岂不是会挑起两国的战火。他们真的会这么做吗?
果然,那个粗犷的男声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却听那个女子断断续续的说道:“听说是大小姐在白马寺中掷到了一支凤凰签。说大小姐以后贵不可言,可为天下之母。所以连圣上也不顾之前的赐婚,极力要将大小姐留在京城。纵使不是襄城郡主横插一杠,大小姐也不可能再嫁去北疆的。”
火步尘的眼中有微亮的光芒一闪而过。他自幼喜爱中原的文化,更是为了学习汉字博览群书,对于此朝之事,恐怕比一般的京城众人还要了解几分。
曾经有一本野史之中,的确写到过,现任的吕太后便是在那白马寺中掷得一支凤凰于飞的签文,日后才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而现任的皇后萧氏,虽然一直病歪歪的,完全不理后宫之事,当年在那白马寺之中,却也掷得过一只凤凰于飞的签文。
难道这个逃奴口中的凤凰签,正指的是那支凤凰于飞的签文?
北疆虽然地大物博,物产富饶,可也受限于眼下的中原之主,不得不俯首称臣,仰人鼻息。若这位赵家大小姐日后真的是天下之母,贵不可言。那么如果帝君能够求娶到她,岂不是日后很可能一统天下,让北疆成为天下第一大国?
在来京城之前,他的心中有些怨念,不明白帝君为何要派他不远万里,来求娶一个出身不高,又听说有些娇蛮的将军嫡女为妻。
难道因为当日在白马寺,帝君也看到或者听说了赵家大小姐摇到了那支签文的事情?所以才高瞻远瞩,急急的派他前来求娶?那些什么山中精灵的说法,都是用来欺骗京城人的鬼话?
他的心绪一时之间,有些纷乱。
不对,怎么会这么巧。这赵家逃奴偏偏跑到了自己雅间的隔壁谈话,还好巧不巧的被自己给听了个正着。都说中原人狡诈多端,他难道是入了别人的局?
隔壁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了下来,他面色冰冷的坐在雅间之内,低头看着杯中已经泛黄的茶汤,不知在想着什么。
楼道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又有人踹开了隔壁的房门。
火步尘淡然的坐在原处,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一个踢门还不够,现在换了一群人踢门。是怕他没有听见刚才那番话,担心他不入局吗?真是可笑之极,竟然把他看的如此愚蠢。
他摇了摇头,缓缓的站起身来,径直向门外走去:这些人真无聊,刚才想说给他听的已经都说完了。眼下难道还要再重复一遍吗?真是蠢!
他随手打开门,正要迈步离开,却突然澄圆了眼睛。
现在在隔壁房门外面,怒气滔天的,可不就是他们未来的皇后,赵家大小姐赵落华?他刚刚来京之时,心中好奇,也曾悄悄潜在将军府的砖墙上偷偷看过。他绝不会认错!
难道隔壁真的是她家的逃奴?那么她们之前的话难道也是真的?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又岂能儿戏。刚才的字字句句,他定要派人查个水落石出!
见赵落华狐疑的向他望来,他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的绕过了她,继续往楼下走去。
京城之中最近又出了一件热闹事。
威武将军府的大小姐赵落华为了追捕逃奴,竟然闯进了张御史族弟所开的温落茶楼。
她不仅出手伤人,还将茶楼里的古玩奇珍打了个七零八落。那些东西,可是张御史的族弟五十年来陆续从异域收购的,十分稀罕。据说他不堪受此打击,当下便栽倒在地,被伙计哭喊着抬进隔壁的百草堂救命去了。
虽然最后赵落华仗着人多势众,绑了逃奴便扬长而去。可是第二天,参奏威武将军赵克生养女不教的奏折便又重新飞回了御案上,摞了有一人高。
御书房中,看着眼前比上次足足厚了一倍的奏折,庆安帝上官彦不由的按了按乱跳的额角,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赵落华也太不知轻重了,不仅没有世家女子的端庄温婉,反而三番五次的在京中滋生事端。上次太后刚刚给她赐下了一本女则,她却依旧不知收敛,继续肆意妄为。
若是自己真的按照景辉帝的要求,将她嫁去北疆为后。以她这不着调的性子,恐怕不但对两国的关系没有进益,反而会破坏现在的邦交!现在朝中并无猛将,君家对北征又屡次推脱。若是两国真的交恶,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头痛起来。也许吕淑妃说的没错,襄城公主温柔贤淑,论起嫁入北疆,倒比赵落华要合适百倍。更何况还有君夜析,若是他由此对北疆生出愤恨之意,便更好了。
他顿了顿,眸间闪过一丝幽光,面上的表情也渐渐坚定起来。
转头望向身边伺候的小安子,他朗声说道:“去告诉淑妃娘娘一声,就说之前的事朕允了。让她尽快把事情办妥了,免得再生枝节。”
小安子低声应诺,慢慢的关上门,从御书房中退了出去。
荷露院中,流苏也正叽叽喳喳的向颜染说着市井之中的传闻逸事。
“听说赵大小姐把那逃奴的脸划的面目全非,满脸疤痕,看起来可怕极了。那人最后被将军府直接发卖去了京城里的勾栏院,说要让她做最脏最贱的活计。听说她本来也是威武将军府中长得极为出挑的奴婢,真是可怜见的。”
她低低的叹息着,似是心中感触。却不防施嬷嬷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又斜瞥了她一眼。
想起刚刚自己竟百无禁忌的在小姐面前说了“勾栏院”三个字,她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偷偷朝着颜染吐了吐舌头。
颜染面上含笑,无奈的对她摇了摇头,手中依旧不急不缓的侍弄着一盆腊梅盆栽。眼下时值冬日,那腊梅已经初露苞蕊,但凡有微风吹过,便浸得满室幽香,十分清雅。
蝶衣所去的勾栏院正是风不吝私底下的产业。她很快就会在那里“病死”,与她的哥哥一起前往异乡生活。虽然她的面容有损,可是有了一大笔银子傍身,足够她关上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再不用提心吊胆的,忍受被人责打的苦楚。
见颜染面色平和了许多,不复从宫里回来的忧虑之色,施嬷嬷没有阻止流苏的话语。她静静的坐在一边,细细的绣着一个香囊。
等郡主日后嫁入君大将军府,像这种赏人的东西可少不了。眼下不加紧着做,到时候怎么来得及。
流苏正说的兴高采烈,突然砰的一声,内室的门被人狠狠的踹了开来。
颜铭远卷着一阵寒风,一脸阴郁的走了进来。见到流苏和施嬷嬷也在,他皱紧了眉头,冷冷的喊了一声:“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给施嬷嬷面子。施嬷嬷面色不变,转头看了看颜染。见她微微颔首,便向他施了一礼,又拉着磨磨蹭蹭的流苏,慢慢的退了出去。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他问的咬牙切齿,眼神之中满是戾气。
颜染却一脸的淡然,一边修剪着腊梅上的枯枝,一边随意的回道:“父亲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