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虽然嘴里说着喜欢,却越哭越悲伤,君夜析不由的在心中将风不吝骂个半死。
他今日接旨之后,无意间从传旨的公公口中听得今日竟是她的生辰。他本就重伤未愈,自然来不及多做准备。
可毕竟心中牵挂于她,当下他便取了身边的玉笛,准备到时吹上一曲最为钟爱的云中曲,向她表明心迹。
可是风不吝却说他古板老套、为人刻板,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事。女儿家大都喜爱温婉舒缓的乐曲,又会有谁能喜欢他荡气回肠的云中曲。
他还拍了胸脯向自己保证,只要能将颜染带来这西城闹市,他必定给她准备的妥妥的,给她一份永生难忘的意外惊喜。
意外倒的确是意外了,可看她现在的神色,却没有半丝的惊喜,似是有满腔悲愤无处抒发,只能通过流泪来发泄了。
眼下看到她泪流不止的样子,他竟感同身受,心也一顿一顿的抽痛悲伤起来。
现在责骂风不吝已经无济于事。见她哭个不停,万般无奈之下,他抽出袖间的玉笛,缓缓的吹奏了起来。
笛声悠扬悦耳,带着几许空灵和清幽。颜染仿佛又坐在了太子府的后花园之中,看到君夜析朝着俯身哭泣的自己,缓缓的走过来。
他的眸中有关切的目光,面含忧色的望着自己。似是犹豫了许久,才出声安慰道。他见自己流泪不止,便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递了过来。
笛声渐渐幽远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君夜析被迫远赴蛮夷,挥汗如雨的奋力在战场上击杀着。此时却有一只粹了毒素的暗箭,直直的从己方的阵地之上朝他飞射了过去。他一下子避过了,却不防又有一只毒箭接踵而至,将他一下子扎下马来。
曲调越发高亢和刺耳起来,她看到那些蛮夷之人将他如同牛羊牲畜一般拖在马后。那马肆意的奔跑着,越来越快,他的衣衫残破不堪,淋漓的伤口在地上划出一道猩红刺眼的血迹。
茹毛饮血的外族人将昏迷的他挑在剑上,随手扔进沸腾的滚水之中。他一头栽了进去,泛起一串透明的气泡,却再也没有浮出来。
“君夜析,快出来,不要睡!不要!”颜染尖声叫道,语气里满是惊惶不安,脸上写满了凄切。
笛声刹那之间停止了,君夜析一把扔下玉笛,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看她面色苍白,满身冷汗,一脸的迷蒙之色,他的心中顿时一紧:他的笛声竟将她魇住了?
“颜染,醒醒。我在这里,我没有睡,你也醒醒。”他握紧了她纤弱的肩膀,使出全身的力气,猛烈的摇晃起来。
过了许久,她终是悠悠转醒。望着眼前安然无恙的他,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君夜析,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你答应过我,以后每年都要和我一起过生辰的,你不能食言。”她带着哭腔的说道,将他搂得紧紧的。
他也反手抱住了她:“我自是不会食言。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和你数着烟花到老呢。”
不知何时,一滴晶莹的泪滴也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他的心里无端的升起了几分悲凉,心情竟也随之沉重起来。
“你刚刚是被我的笛声魇住了。现在醒了便好,以后我再也不吹笛子了,你别怕。”他说着,竟将随身多年的玉笛一掰两段。
一些尖锐不平的玉料顿时刺进了他的手里,将他的掌心扎的鲜血淋漓。
“君夜析,你疯了!”颜染大声唤道。立刻掏出自己的锦帕,细细的替他将掌心之中的碎渣清理了出来,又仔细的包扎起来。
他似乎没有丝毫痛意,只目色深沉的望着替自己忙碌的她。心中的那股悲凉之意缓缓的消散开来,竟有一股满足的喜悦慢慢盈上心头。
待到包扎完毕,街上的摊子早已不见了,行人也没了踪影。
“是时候回去了。”他有些不舍的说道。
然而天色已经发出蒙蒙的微光来,若再不回去,她可就要被人发现了。
颜染有些依恋的靠在他的胸口靠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那赵落华,该怎么办?”她突然凝起眉来,轻声问道。
她当时听到赵落华言语污秽,在他面前肆意诋毁自己。一时激愤,竟然现身而出,还割了她的头发。到后来,君夜析还把她的衣衫给打落了。
赵落华性情刁蛮任性,又受此奇耻大辱,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身后的威武将军府又在朝堂之上颇有权势,并不好惹。
思及至此,她一时竟有些头痛起来。
“现在知道怕了,你割人家头发的时候,不是气壮山河吗?”他有些促狭的说道。
见他语气轻松,似乎不以为意。她的心也宽松了许多。
“但是一时意气罢了。虽然谈不上后悔,可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怎么,你有什么法子吗?”她目露好奇的望着他。
“昨日北疆派了使者进京,替国主求娶福安公主为妻,被圣上拒绝了。”他慢条斯理的说道。
“世人皆知圣上不喜和亲之事,可是北疆地大物博,兵强马壮,若是得罪了北疆国主。”她沉吟道。
前世之时,这位福安公主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和亲的命运。她心下一声叹息。
“圣上已经拟旨,封赵落华为安和郡主,赐婚北疆国主,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恐怕此时,威武将军正在将军府接旨呢。她要筹备远嫁之事,不会有闲暇找我们麻烦的。”
他缓缓说道。
“安和郡主?”颜染的心中一惊,面色微凝。
先帝子嗣不丰,前世直到她临死之时,连她在内也仅有两位郡主而已。而另一位安宁郡主还未成年便早早的夭亡了。赵落华又怎么会突然被封为安和郡主?
再想起当日白马寺之中慧远大师的话,她的心下更是惊疑不定。难道早在当日,她们的日后际遇便真的已经在签文之中注定了。那么自己难道也会真的如签文所说…
不,不会的。她眼下已经与君夜析定下了亲事。这次她必定不会悔婚,她根本不可能再嫁给上官墨。
退而言之,就算她真的嫁给了他,他对自己并无半点真心,又怎会许以凤位?一定是慧远大师年老眼花,解错了签文!
见她的面色晦暗不明,君夜析轻声说道:“眼下还未正式定下名分,这只是我得来的消息。不过圣上急欲安抚北疆皇室,想必是快了。你不必担心。”
眼下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掩去了眼中的忧虑。
君夜析当下便将她拥在怀里,用斗篷轻轻遮住她的面容,凌空一跃,向颜府的方向飞去。
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路人了,他不需要在小心避忌,飞行的极快。没过多久,眼前的幕布掀开,他们两人已经身在颜染的内室之中。
“这几****会出京一趟,你若有事便派人去风大人府上寻风不吝,他必会帮你。你和他不必客气。”他轻声说道,揉了揉她柔顺的青丝,终是缓缓的跳出了窗外。
这一夜颜染睡的极好。在睡梦之中,她看到自己又与他走在在喧嚣的街市上,一起携手看着路边绚丽缤纷的灯笼,他的手温凉暖人,就这么紧紧的牵着她,漫步在市井的街道之中,似乎前路永无止境。
等到她醒来之时,早已天色大亮。现在家中并无主母,流苏和施嬷嬷又看她昨日心情沮丧,因此并未叫醒她。
等到流苏替她梳妆完毕,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了。
“小姐,这支发钗我怎么从未见过?”流苏举着从她头上拆下来的那根粗糙的木钗,低声问道。
她自幼便跟在颜染的身边,对房内的饰物比颜染自己还要熟悉,又怎么会认错这支发钗。更何况这支发钗也太粗劣了些,便是她平日所用,也比这支要强上数倍。
见她举着那支发钗晃了晃,缀在钗头上的那朵刻纹莲花已经有些摇摇欲坠,颜染赶忙从她手中将木钗夺了下来。
“这是别人所赠之物,所以你没有见过。”她小心翼翼的将那支木钗摆放进了梳妆台的最后一层抽屉里,又仔细的锁起来。
流苏望向窗外,见施嬷嬷不在院中,立刻起身将房门关了起来。
“小姐,你昨晚去了哪里?”她急切的问道。
她半夜之时担心颜染只用了一碗素面,怕她腹中饥饿,特意又做了些点心端了过来。可是任她如何敲门,颜染都并不作声。
她惊疑之下,怕是颜染出了什么意外,便自行开了内室的门,走了进来。
谁料屋中空无一人,便是床铺也十分整洁,似是没有人睡过。她看屋内并无打斗的迹象,又害怕颜染有事出去,只得坐在门外守了半宿。
天色渐亮的时候,她果然听到了窗棂的动静。她躲在暗处偷偷向屋内看去,果然看到颜染的身影出现在屋中,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的身边竟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那个黑影看身形必定是男子,而颜染与那个黑影举止十分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