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便到了,今夜风寒露重,你先忍忍。”君夜析在她的耳边私语。
他温热的呼吸轻柔的吹拂在脸上,将她的心也抚动的颤栗起来。
她侧开脸去,想要离他远些。腰间却突然一松,身体顿时摇晃起来。她的心中一慌,立刻伸手抱紧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前更近了。
“如果你再乱动,可是会掉下去的。”他的话里有隐忍的笑意,将她的耳畔烧的更热了。
周围渐渐的喧嚣起来,有鼎沸的人语声响起,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煎炸的焦香味。
颜染心中惊奇,正想偷偷睁开眼睛,脚下却突然踏到了实处。眼前的披风被缓缓掀开,一个缤纷热闹的夜市呈现在她的面前。
纵然此时夜色已深,街上依旧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有年幼的孩童欢喜的啃着红艳艳的糖葫芦,依偎在父母的怀中;也有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街边的摊位上,闲闲的吃着银丝面。更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三三两两的结伴在路边的摊位上挑选着合意的发饰。
街边的树上皆都挂满了绢纸灯笼,红红绿绿的虽然粗糙,倒也点起了暖融融的闹意。
纵然前世今生她已活过二十几个年头,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人间烟火。一时竟看的愣住了,只呆呆的立在那里四处打量。
“走吧。”君夜析淡淡的说道。看她站住不动,当下便抬腿往前走去。
一阵吭吭哐哐的锣鼓声突然响起,人潮不约而同的朝响声处涌去。君夜析皱了皱眉头,正想将她从人群中捞出来,却见她一脸的兴致盎然,十分惊喜的样子,当下便也随着她朝喧闹处挤去。
原来是个耍猴人正带着两只小猴在给众人翻跟头作揖,这表演委实不算精彩,可看着她被活泼好动的猴子逗得咯咯直笑的样子,他的眉头也顿时舒展起来。
杂耍把戏倒是没过多久便结束了,路人见到散场便都一哄而散,只留下她一人意犹未尽的站在那里,惊奇的望着两只小猴,直到耍猴人捧着个盘子走到她面前。
“小姐,请赏!”耍猴人腆着笑脸走了过来,旁边的一只小猴哐的一声砸了一下手中的铜锣,这便是乡下杂耍班子求讨彩头的意思。
她却有些诧异的睁大眼睛,有些怔忪的望着眼前的耍猴人,半点不解其意。
那小猴见她毫无动作,又敲了一下铜锣,她依然顿在那里,面色犹疑。
直到耍猴人直接将收钱盘子举到她的面前,她才仿若一下子明白了。
面色顿时有些为难起来,她匆匆的摸了摸衣袖。可她身为官家小姐,平日里自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当然不会随身携带银两。
她只得为难的放下了手,尴尬着望着翘首以盼的耍猴人和小猴。
耍猴人看她两手空空,脸色也难看了下来。另外的那只小猴似是看懂了主人的心思,吱吱喳喳的围着她叫个不停,转眼便要去扯她的衣袖。
她咬了咬牙,正要无奈的取下手上一只不值钱的银戒,讨赏的盘子却咚的发出一声脆响。一锭银子不偏不倚的落在盘子的中央,发出淡淡的微光。
“我们走。”君夜析冷冷的说道,他斜睨了一眼欣喜若狂的耍猴人,一把拉着她的衣袖将她带了出来。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吱吱”的惨叫声。
她回过头来,刚才还趾高气扬扒着她衣袖的小猴,眼下正抱着那只扒拉她的爪子坐在地上哀嚎。耍猴人急急的俯下身查看,却一无所获,只得坐在一边低声骂娘。
颜染见状,终是将手中银戒取了下来,扔进讨赏的盘子中。耍猴人自是抱了那只病猴连连向她作揖道谢。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
“是你做的?”她抬头见四下无人,一脸肃色的盯着眼前的君夜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目色深沉的与她对视。
“只是一只畜生,你又何必与它计较?”她的心中竟无端浮起几丝失望,怅然说道。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锋利起来:“你便那么肯定是我做的?”
听到他语气微凉,竟也有几丝怒意,颜染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他的武功向来不弱,自己也屡次亲眼见他以小石子伤人。只是刚才的耍猴人只是小本生意,缠着她的猴子又尚且年幼。便是为了她,她也不希望他轻易出手伤人。
不知是夜间风凉,还是心底阴冷,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一件深黑色的披风扔到了她的身上:“拿着吧。”
他不再多话,快步朝热闹处走去,恍若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她的心底却已不再平静,怒意和失望夹杂着在心中翻涌,她随手将披风扔在地上,转身与他背道而行,独自向暗处走去。
灯光昏暗的巷中,一个醉醺醺的醉汉脚步蹒跚的向她走来:“哪里来的小美人,爷赏你五十个铜子,陪爷一夜。”
看那醉汉淫笑着向她走来,她的心中慌乱,顿时往身后看去:僻静的巷中空无一人,丝毫不见君夜析的踪影。
她转身便向来处跑去,可是身后的脚步声虽然沉重,却越追越近。熏人的酒意激的她几乎要呕吐出来,可是眼下她丝毫不敢懈怠,一个劲的奋力朝前跑去。
“君夜析,君夜析!”她大声叫道。可是幽深的空巷之中,并无半点回应。只有空旷的回声悠悠响起。
匆忙之中,她慌不择路,竟跑进一个死胡同里。眼下她已经发髻散乱,衣衫褶皱。看着那醉汉渐渐靠近,她摸了摸衣袖中那把防身的匕首。
有些颤抖的将匕首藏在身后,锋利冰冷的刀尖贴在她的手掌上,划的她手心微痛,连心也暗暗的疼痛起来。
眼看那醉汉越走越近,她抽出匕首便朝他刺去。未料还未等到她扎上去,醉汉却轰然倒地了。一个墨色的身影出现在深巷中。
“走吧。”他踢了脚倒在地上的醉汉,神情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提步朝前走去,完全无视她狼狈的妆容和发髻。
刚出了巷口,却见他立在一处地摊面前,似在挑拣些什么。
她正想慢慢挪过去,却不防他凌空扔过来一只荷花形状的发钗:“插上。”
颜染往头上一摸,这才发现头上的银钗刚刚竟然在匆忙中跑掉了。还好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也并没有她的印记,也少了许多麻烦。
细细的捋顺了纷乱的发丝,她将这只粗糙的木钗簪在头上,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裙,慢慢向他靠去。
咕噜一声,她的肚子竟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她的面上顿时飞上了一朵红云,羞愧的想要在地上扒个缝钻进去。
君夜析却恍若未闻,只转身往一处摊点走去。
她慢慢跟上,才发现这是一家露天的食摊。摊位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食铺的老板是一对年迈的夫妇,看到他们过来,热情的招呼起来。
“小店有各色面点热食,公子和夫人想用点什么?”
老板娘阅人无数,看他们衣衫精致低调,将他们误认为是私服游玩的小夫妻。又看他们郎才女貌,生的十分般配,不由的笑着问道。
颜染正要出言解释他们并非夫妻,君夜析却抢先一步淡然说道:“来两碗元宵。一碗芝麻,一碗豆沙,多撒些桂花糖。”一副熟客的样子。
可老板娘分明不认得他的样子,她一时心中讶异,却听他语气低沉的说道:“幼时我的乳母便住在这附近,她那时常常抱着我来吃这里的酒酿元宵。自她过世之后,我便再没有吃过这里的元宵,掌柜的自然也不会认得我。”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似在回忆中惆怅着过往的童年旧事。颜染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碗热腾腾的元宵很快便端上了桌,颜染正拿起碗中的勺子,却不防他一把将她面前的碗夺了过去。
本来在他面前摆放的元宵被他推了过来。
看着他很快将面前的元宵吃光,又转身向老板娘要了一碗,她心中的怒火又翻滚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非要夺了她面前的碗,难道她这碗特别香甜吗?可想到刚才的救命之恩,她又勉强将胸中的火气生生压了下去。
碗中的豆沙元宵软糯可口,配着甜润馨香的桂花糖,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可是她的胸中有些隐隐发堵。
见他狼吞虎咽的又吃完一碗,她不由的出言讽道:“难道这芝麻元宵有这么好吃,让你连我的也给夺走了?我也要上一碗。”
她说着便要招手示意老板娘也给她来上一碗,君夜析却一把抓住了她刚刚扬起的手掌。
“这芝麻汤圆,你不能吃。”他低声说道。
她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刚刚熄灭的火气又腾地涨了起来:“难道这吃汤圆也分男女,你吃得,我便吃不得?”
她的心中激愤,语调一时有些大了,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向他们望了过来。
“哎,没事没事。小两口拌个嘴而已。”老板娘高声笑着向周围解释道。
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又慢慢散落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