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楼梯中央,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颜染扬声说道:“莫非四妹妹还在生姑母的气,不肯与我们一同上去?姑母虽弄错了衣料,带来的锦缎不那么名贵,可也是她的一片心意。眼下又带你挑选首饰来弥补,你还是不要置气了吧。”
她轻蹙着峨眉,眼中满是宠溺无奈之色。将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对于顽劣任性的幼妹的无力之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四周陆续有低语声传来。
“那不是颜家大小姐吗?她的四妹妹,不就是圣上亲封的襄城郡主?”
“什么襄城郡主,不就是个小小的庶女。怪不得前阵子宫中突然给她赐下一位教养嬷嬷,原来她平日里如此骄蛮。”
听到这里,颜敏的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快意,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让你得意,等到你骄蛮的名声传扬出去,再给你添些捕风捉影的暧昧事,你的名声便毁了。纵然将来勉强嫁了出去,待夫家发现你的不洁之身,再联想起之前的传言,恐怕不会容你苟活。
掌心被自己的指尖刺的生疼,颜染的脸上却浮起一丝怯懦的笑来:“姑母一片好意,我又怎会怨怼。只是姑母家并非豪富,大姐姐先前挑选的那件首饰竟值两万两银子。我怕姑母为难,所以。。。”
她垂下头来,仿佛很是不安。
“两万两银子,颜大小姐可真是大手笔啊。莫非已经定了亲,买作嫁妆?”
“以颜家的府邸,便是用作嫁妆也太豪奢了。依我看,肯定是不用自己付钱,宰她姑母一笔吧。”
“啧啧啧,没想到颜大小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胃口倒不小。”
又有闲言碎语飘了过来。颜敏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你胡说,那玉佩分明只值三百两银子。”她怒声斥道,眼神中写满了愤恨。刚才还楚楚动人的脸庞顿时变得有些扭曲阴森。
“是我说错了,刚刚宝安银楼的掌柜是说要将镇店之宝以三百两的价格卖给大姐姐的。只是它先前标价两万两,我一时记错了。”颜染一脸的忐忑,头垂的更低了。
周围纷扰的谈论声顿时沸腾起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
颜染抬眼一看,正是她的“老熟人”赵落华。她看到颜染表情之中闪过一丝的不自然,却很快又趾高气扬起来。
她举着一块通体皎白的鸾凤挂坠,在颜染面前扬了扬:“你方才所说的镇店之宝,是不是那只与它质地一模一样的葫芦玉佩?”
见这只玉佩也有一点碧色在凤眼处微微转动,颜染点了点头:“正是。赵小姐的这块雕工好些,约莫要卖五百两银子吧?”
“五百两?我花了整整五万两才将它买下来!可恶的奸商,竟然欺我至此!”赵落华气的双目赤红,气息不均。
她狠狠的瞥了一眼颜染,立刻气急败坏的跑了出去。
“赵小姐,你刚刚挑中的首饰还要不要了?”一个伙计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却早已经寻不到她的踪影了。
看着他手中满满一托盘龙凤嫁娶的首饰,颜染的目中有幽光一闪而逝。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上来?”颜蕴诗从贵客间的窗户中探出脸来,一脸不耐的唤道。
两人见状不再多言,都赶忙往那间房走去。
掀开幕帘,陪在颜蕴诗身边的却不是个普通伙计。一个气质儒雅、穿着体面的老爷子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见她们投来讶异的目光,拱了拱手:“老朽是这家银楼的掌柜,听说有贵客来访,特意前来接待。还请几位太太小姐不要见怪之前的怠慢之处。”
“掌柜的客气了。果然你们待客至诚,不似那高价坑人的宝安银楼。”颜蕴诗微微颔首,笑着说道。
颜家的门第在京内只算中上,更何况她们尚未自报家门。纵是梁氏生前到此选购,掌柜的也从未亲自现身。好端端的的如此殷勤热络,必是为了宝安银楼之事。
颜染在心中默默冷笑起来:这下倒是好了,同行本是冤家,让他出手,也省的自己多费功夫。
果不其然,听到颜蕴诗提起宝安银楼,掌柜的眸中一闪:“方才我在楼上也听到了两位小姐的对话。宝安银楼也是京中颇有信誉的老店,竟真的虚报高价,行如此黑心之事?他家的镇店之宝我倒也看过几眼,实在不像是赝品啊。”
“赝不赝品我不知道,反正他家掌柜肯让我家大侄女出三百两银子买走,刚刚很多人都看到了。”颜蕴诗漫不经心的答道,专心挑选柜中的首饰。
闻她此言,掌柜转头望向立在一旁的颜敏。果然是位清雅如兰、我见尤怜的美人。
只是他与马掌柜交手多年,自然知道他并不是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那到底是为什么,让一向冷静持重的他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平白毁了自家的声誉?若是幕后老板知道此事,他这掌柜的位置恐怕再也坐不下去了吧。
他正皱着眉头细细思索,隐在角落里的颜染却突然轻声说道:“恐怕大姐姐是沾了四皇子殿下的光。方才那家掌柜见姑母嫌玉佩价贵,神色颇为不屑。可是四皇子殿下刚一出言请他通融,他便立刻将玉佩折价低卖。约莫还是看在皇家的面子上吧。”
颜敏的面上立刻浮上了一层红晕:“四皇子殿下仗义执言,方才走的匆忙,竟忘了谢他。”
掌柜却是眼前一亮::这宝安银楼自五年前突然崛起,可是抢了他们不少的生意。而这幕后东家却始终隐在暗处,让人捉摸不透。
四皇子虽出身皇家,可他不受圣上所喜,已经是众所周知。宝安银楼恐怕也不会凭他红口白牙的一句话,便轻易的将镇店之宝贱卖。莫非,他正是宝安银楼的幕后东家?若果真如此,马掌柜奇怪的举动倒是不难理解了。
皇室子弟可是不许外置私产的,若是被自己抓到把柄,不仅可以轻易斗垮宝安银楼,便是在三皇子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望着他半咧的嘴角,颜染也轻笑起来。
京城之中最近发生了一件街知巷闻的闹事:威武将军府的嫡小姐赵落华率领一众家丁,将王府大街上的宝安银楼砸了个稀巴烂,还将大掌柜的双腿给生生打折了。
正当参奏威武将军教女不严的折子如雪花般飞落到御案之际,又有流言四起。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四皇子上官墨便是宝安银楼的幕后东家。而赵家大小姐怒砸银楼也不是因为什么高价宰客,而是与颜家大小姐争风吃醋,争抢四皇子。
二女争夫又涉及皇室子弟与京中贵女之间的纠缠,本就十分惹眼。顷刻之间传言便愈演愈烈,更是传出了许多荒唐不堪的版本。
直到圣上下旨申斥四皇子自省,户部直接将宝安银楼收归国库,太后又赐给威武将军府一本女则,才勉强平息了此次的事端。
至于颜府,那久久悬而未决的赐婚诏书也终于赐了下来。颜染以“温良贤淑、秀外慧中”的盛誉被赐予君夜析为正妻。
传旨的公公还若有所指的请颜铭远精心教养诸女,不要坠了颜府清正的门风。将他的脸气的涨红,却还不得不拱手赔笑。
当天正午,颜敏便以行为不检之名被颜铭远禁闭于院中。罚她抄完一百遍女则,才能出来。带她们姐妹几个出门的颜蕴诗一时之间也噤若寒蝉,老实起来。
荷露院中,望着面前明黄色的圣旨,颜染竟恍若隔世。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圣旨,所触之处入手绵软。
这是真的,今生她必定不会逃婚。终于不用再嫁给人面兽心的上官墨了!她心中感慨万千,一时竟落下泪来。
“今日可是小姐的好日子,小姐别再哭了。”流苏见她泪流满面,不由的有几分慌乱。
“那****在灵堂之上见过君将军一面。他虽生的粗壮,看着却也不似薄情寡义之人。我听说他的父亲君老将军并无妾侍,只有一位正妻。郡主不用过于担心。”看颜染哭的凄切,施嬷嬷误以为她心中害怕,出言安慰道。
颜染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以前世自己对他的了解,她自是知道他绝非薄幸之人。只是赵落华的事,她微蹙眉头,一时有些担心起来。
“小姐,尝尝我刚做的寿面。”流苏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撒着碧绿的葱叶、黝黑的芝麻,上面还卧着一个黄澄澄的煎鸡蛋,一股麻油的香味随着热气缓缓的飘散开来。
纵使颜染刚用过午膳,见到如此诱人的面条也不免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寿面?”她稍一转念,便惊觉岁月如梭,转瞬她竟然已经到了十五岁的生日。
“祝小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流苏和施嬷嬷似是排练好的一般,齐齐的向她贺道。
她端起了桌上的那碗面条,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