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格外静谧,室外风光正好。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姨娘,不好了。”一个穿着浅蓝色外衫的小厮匆匆的跑了进来。他看到颜染也在,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的模样,立刻收了声音。
“无事,四小姐是自己人。出了什么事吗?”张姨娘见来者正是她派去压草药前往凉州城的小厮,心中一顿,赶忙出言问道。
“是鹤大夫不见了。他昨日分明已经收下了我们送去的定金,还迫不及待的催我们赶紧上路。可是今日我在东城门口等了整整一个早晨,早过了出发的时辰,也没见到他的影子。我赶紧跑去了城西的鹤家,发现铁将军把门,鹤家的人早已经不知所踪了。”蓝衣小厮皱着眉头,十分懊恼。
张姨娘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个不停:“鹤大夫怎么好端端的会跑了?难道他见利忘义,卷走了定金?这可糟了,京城这么大,我们到哪里寻他去?事情紧急,他怎么说跑就跑啊!”
她突然转头望向颜染,眼中满是期待:“四小姐,孟姐姐可说了我们在哪里能找到鹤大夫?”
颜染拧紧了眉头,摇了摇头:“母亲并未细说,只言鹤大夫有平疫的方子,可以救舅舅一命。”她虽知道鹤大夫后来是在京郊的庄子上被上官墨捉了回来,可是毕竟没有参与其中。京郊的庄子有上千个之多,若是一户人家躲藏其中,寻起来如同大海捞针,根本难以寻找。
鹤大夫突然失踪,着实让她十分惊讶。此时他就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有张姨娘重金礼聘他举家前往异地重操旧业,已经是极好的美差,他又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
再者前世在鹤大夫成名之后,她也曾经在四皇子府见过他。此人虽然性格狷傲不羁,却是一位恪守承诺之人。不然以他在凉州治疫的功劳,回来之后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太医署。可他念在上官墨的知遇之恩,依旧留在了当时寂寂无闻的四皇子府。当然在上官墨得势之后,他也水涨船高,进入了太医署,不过那已经是后话了。若说他卷款潜逃,她半点不信。
她定了定心神,望向蓝衣小厮:“你可有问了鹤家的四邻,知不知道他家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厮哭丧着脸,唉声叹气的说道:“已经问过了。说他们家昨夜并无发出什么异响。也没人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她皱了眉头对张姨娘说道:“药材总是需要的,还是先将收到的药材运去凉州城,私下在派人去搜寻鹤大夫吧。”她看着张姨娘沮丧的点了点头,心中也明白想要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到鹤大夫简直比登天还难。她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她虽知道五苓散所用的药材,可是用药的分量不同,药性也会千差万别。难道她重生一世,明知亲人将要惨死却依旧束手无策吗?
当下两人便也没了下棋的雅兴,颜染心思沉重的告别了张姨娘,缓缓的往回走去。时值深秋,叶已凋零,她踏在满地的萎叶之上,心下黯然:落叶归根,难道舅舅便如此的命丧凉州了吗?前世他因死于刚刚发生瘟疫的凉州城,未免传染疫病,被草草的一把火烧掉,简葬在凉州,再未归过京城,更不用说回到万里之外的真正故乡西凉了。
心生恍惚之间,她撞进了一个宽广的胸膛中。她抬头一望,见眼前的君夜析正目光幽沉的望着她:“看你魂不守舍的,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颜染的眼睛里却有一道微光闪过:“君夜析,你能不能帮我去寻一个人?”
“什么人?很重要吗?”他面无表情的淡然问道。
“是百草堂中的鹤大夫,我本聘请了他今日去凉州城坐诊。可是他昨晚举家都不知道搬迁到何处去了。人命关天,我真的急着找他。”她的脸上有薄汗渗出,急的面色发红,微微气喘。
他看她娇喘的急态,脑中不由得浮出了那日在荷露院内室之中的情境,心中不免一荡。
“我立刻去安排人。只是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会请他去凉州城坐诊。据我所知,无论是颜家在凉州并无亲戚,这位鹤大夫去看的又是何人呢?”他勉强平复了心境,沉声问道。据他所知,那日与她同时出现在寺庙之中的六皇子上官婓正在凉州城巡视,难道是六皇子病了,她特意派了人前去医治?
他的心中不由得浮出几丝酸涩之意来,怒气也腾的冒了出来。他看向她,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言。
“你应该听说过我外祖镇北将军孟岐山,孟氏在凉州城还有幸存于世的旁支。此次我请鹤大夫前去,便是替我的远房舅舅医治。”纵然此事十分机密,看到君夜析那灼灼望向她的目光,颜染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幸而在说出一句之后,她的心中打了个顿,生生扭转了,将舅舅说成孟氏远方旁支。
上官墨的脸色立刻和缓了许多,口气也变得平和了:“你不必担心,我手下的人自会替你将那大夫从京城之中翻出来。”当年孟氏一族十分兴盛,若是有几个侥幸存活的旁支倒是很有可能。
他看了看颜染有些发黄的面色,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你这几天既然身体不好,便多做休息,这鹤大夫的事我必会替你办妥,你早日回去休息吧。”
“你怎么知道我这几日身体不适?”颜染睁圆了杏眼,惊声问道。她这几日正是来了小日子,腰间酸软无力,小腹也有隐约的疼痛。难道他竟还身藏医术,连这也看的出来?
她又想到他还回来的那把银钗,秀眉一拧:“君夜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吞吞吐吐的问道,强忍着心中的羞涩恼恨。为了那事,她这几日每天午夜梦回之际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惶惶不安。
“你真的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君夜析突然上前了几步,站在她的眼前。一股浑厚温热的男子体味夹杂了些许松枝的清新之意扑面而来,她一时愣在原处,不敢再动。她看到他的眼里的自己娇羞的样子,也看到了他幽深的目光。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却向她俯下身来,那看上去微凉的薄唇就这么直直的覆了下来。她立刻踉跄的倒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亲近:“君夜析,你干什么?”她压低了声音羞恼的问道。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罢了。颜四小姐那日也是这样对待于我的。”他淡定的说道,坦然的站直了身姿。
“那****明明中了媚药,神志不清,你也是知道的。”颜染急急的说道,手中的锦帕被她揉搓的不成样子。
“可我进入内室之时,颜四小姐可是拿了银钗往那贼人身上插呢。怎么见到我就神志不清了呢?”他却并不放过她,用幽暗的双眸紧紧锁住她,冷冷的问道。
“药性总有发作的时候。你,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故意轻薄于你的?”她磕磕巴巴的说道,暗恼不已。
“颜四小姐自然心知肚明。”他收回了目光,凉凉的说道。
“君夜析,你,你……”她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等等,他说他进来的时候自己刚拿了银钗往来人身上扎,那她岂不是被他所救了,所有不该发生的也都没有发生?那她身上打的歪歪扭扭的活结,和唇角的吻痕……
她心中好似顿时生出了底气:“那我衣带上的活结也是君将军的杰作了?那我嘴角的痕迹难道是被猫咬的?”虽然心中羞涩不已,可她还是梗着脖子,学着君夜析先前的样子紧紧的盯着他看,嘴里硬声说道。
刚才还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君夜析却立时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径自转过身去:“难道我要放着你倒在地上,衣衫不整?若是当时来了什么人,看见我从你院子里出去,岂不是会误会于我?”
“那我嘴角的痕迹呢?”她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
“有人扑上来咬我,我自是要反咬回去。颜四小姐,你说对吗?”他突然又转回了身,轻声问道,平静的眼眸之中隐隐闪过挑衅之意。
“君夜析,你……”颜染纵然心中怀疑过,可是眼下见君夜析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不由的惊怒交加。
“颜四小姐便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他冷冷的问道。
颜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归根到底,终究是源于自己中了****,主动挑衅于他,更何况他还救下了她的清白与性命,只是她到底还是余怒未消,心绪难平。
“很快便会有赐婚的圣旨下来,我并不是不负责任之人。既然你说时间紧迫,我立刻便吩咐人手去寻找这位鹤大夫。”他面色微冷的望了眼她,转身离去。
“天气凉,早点回去。”凛冽的寒风卷来了他平静无波的话语,在她的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