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大小姐高抬贵手,不要将我家秀儿发卖出去!”地上的婆子顿时脸色大变,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我说,大小姐,我说!我在屋外之时,只听到夫人高声叫骂,对老爷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四小姐做得。老爷一时生气,就说了写休书给夫人。后来老爷便摔门出来了。再后来的事,大小姐也都知道了。”她低声说道。
“我家秀儿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还请大小姐还她清白,莫要把她卖进那肮脏的地方啊!”她又连连向颜敏叩头道。
“我早就听吴妈妈说,这秀儿做事清爽能干,想来也不会做背主之事。若是王嬷嬷早这么配合,不就没有今儿这些事儿了吗?”颜敏微笑的扶起了王婆子,还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等到王婆子和秀儿离开了院子,颜敏的微笑的嘴角陡然沉了下来:“颜染,你设计陷害我娘亲,让她死的这样凄凉,我定不会放过你!”
“吴妈妈,你收拾母亲的遗物时找出来的那个药瓶放在哪里了?”颜敏转头向吴婆子问道。吴婆子回道:“我早放在壁橱的夹层里了。若是大小姐需要,我马上取来。”颜敏对她点了点头:颜染,梁家秘药的滋味可不好受,不知你能不能经得住呢?
此时圆月当空、月朗星疏,正是深秋的午夜时分,颜染却并没有入睡。重生至今,她终于除去了前世的宿敌梁氏,她的心头有几分快意也有几分忐忑。
现在梁氏已死,梁国公府又与颜府势不两立,前路已经越来越与前世偏离。很多事情,也许连她也没法提前预知到了。前路的危险她能否成功避过,未来的机遇她又能否牢牢抓住。她叹了口气,望向天边那轮明月。
一声咔嚓的轻响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显得十分清楚。颜染的秀眉一皱,立刻将手伸向腰间,一脸戒备的四处查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投在她闺房的纱窗之上,在这夜幕之下显得十分惊悚可怖。颜染当下不再犹豫,从腰间抽出一支匕首便向那道黑影直刺而去。
随着匕首飞快的划破纱窗,她的手腕却被窗外一只铜浇铁筑般的大手牢牢的捉住了。颜染心下大急,立刻又用左手从头上取下一只银钗向那黑影刺去。
“颜四小姐,是我!”窗外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颜染那握了银钗的左手顿时放了下来。
面前的纱窗被突然推开,眼前果然是面色冷冽的君夜析。
“颜四小姐看来结了不少仇家,深更半夜还身带利器、出手伤人。”君夜析黑着脸冷冷的说道。
他匆匆赶来颜府,将之前任务的善后之事全部丢给了风不吝。没想到刚刚落地,便有一把匕首向他刺来。幸亏他眼疾手快,才避了开来。可颜染却又取了根银钗向他扎来。若不是他及时出声,岂不是……他看了看自己左手里的东西,又将左手背到身后去了。
本就大半夜被他惊吓,再听他语气不善,颜染心中也生出几分脾气:“你大半夜跑到我闺房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你惊吓于我,还怪我出手伤你?”
一道寒光从君夜析的眼中一闪而出,朝着颜染射来。颜染也并不畏惧,便也瞪着君夜析。深沉的夜色之中,有微凉的夜风拂过,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越发冷凝起来。
颜染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松手,君夜析,你弄疼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起来。
君夜析这才如梦方醒般松开了握住颜染的手。
银辉般的月光下,颜染玉骨冰肌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几道殷红色的印记,十分醒目。
“你下手可真狠啊!”颜染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去取上次用剩的玉容膏。她见君夜析冻住似的还立在窗外一动不动,只得轻声说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若是被值夜的婆子见着你的影子,我可说不清了。”
听闻此言,君夜析便也不再犹豫,顺着窗跳了进来。他在家中倒也有几个姐妹,可他与她们并不亲近,也从未进过她们的闺房。
他冷眼打量着颜染的闺房,这闺房看起来倒像是一间书房,除了一张简单的睡床、一个老旧古朴的梳妆桌,便是一张破旧的书桌了。那书桌虽然已缺了一角,却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桌面上整整齐齐的码了许多书籍,便是那书桌之下可以放书的地方,也被书籍占满了。
“看来她的确不为父母所喜,室中摆设略显寒酸,实在不像是颜府的千金居所。不过女孩子的闺房都是有这么多书吗?”他心中疑惑,面上却半点不露。内室之中,似是又有鲜橙的清香盈面。他仔细看了看,原来清爽的浅蓝色流苏纱帐上坠了几朵晒干的橙片,那微微的香气正是源自于此。
因君夜析用力过猛,颜染又伤的是右手,眼下她以左手涂抹又要扶瓶,着实不易。没过多久,那玉容膏便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所幸那瓶子做得十分结实,并未砸破。
“郡主,出什么事了吗?”今夜流苏不适,便由施嬷嬷睡在外间替她守夜。颜染望了望内室之中的君夜析,无奈的叹了口气。
“嬷嬷,无事。是一只猫儿刚才跳到了窗台上,现在已经跑掉了。”她淡声回道,语气里顷刻间染满了倦意。
“嬷嬷先睡吧,我也睡下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打了个哈欠。再没有声响传来,大约施嬷嬷也已进入了梦乡。她正要俯身去捡玉容膏,君夜析却抢先一步将玉容膏捡了起来。
“我替你涂!”他面无表情的说道。颜染便见他十分熟练的用右手将瓶盖打开又取了些玉容膏沾在手里,便在颜染的手腕间轻轻涂抹开来。
“不用,不用你帮我。”颜染又羞又恼。虽然君夜析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半丝旖旎的情愫,可毕竟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是,再来个肌肤之亲……颜染虽前世已经嫁做他人妇,可却还怀着一颗少女心。
“你莫不是真想让你的嬷嬷听到动静走进来?”君夜析冷声说道。
颜染慢慢的停下了挣扎,算了,反正君夜析只是个断袖。她在心中默默的自我安慰。只是君夜析的动作怎么看起来这么别扭?她看了半天,这才发现君夜析一直用的只是右手。而他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后,并没有伸出来过。
他的左手难道手受伤了?她在心中暗想,不由的细细打量君夜析的衣袖,那左手的衣袖上竟沾了不少潮湿的泥土。等等,他给自己涂药的右手衣袖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再看他的鞋边竟沾了些可疑的暗红色痕迹。颜染立刻脑补出君夜析杀人埋尸之后又赶来为她涂药,她看着君夜析那骨节鲜明的大手,心中涌起了一股恶寒之意。
“君夜析,你来之前洗过手了吗?”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君夜析正在为颜染涂药,他望着眼前那柔滑细腻、宛若无骨的玉臂正思绪纷乱,颜染的话语将他唤的醒过神来。
“已经好了。怎么了?”君夜析收回了右手,并不明白颜染为什么会问这个。
“你看你的衣袖!”颜染一边指着他的衣袖,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君夜析的面色,见他并未立刻翻脸,又出言问道:“你该不是刚刚杀人埋尸之后,就跑来我这儿了吧。”
内室之中的气息瞬时冰结起来,一阵阵寒风在内室之中盘旋而过。清朗的月色之下,颜染清晰的看到君夜析的脸色不断变幻起来,面上似是带了滔天的怒意。颜染这才感到刚刚失言,竟将心里的想法未做思考便说了出来。
她重生而来,除了对亲弟弟澈儿,对其他任何人都怀着警惕防备之心,怎会如此轻易的将心中所想告诉君夜析?又或者说,她什么时候对君夜析开始如此信任,信任他不会伤害自己,也信任他会帮助自己。思及至此,她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惊疑之色。
过了许久,君夜析脸上的神色终究平静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似是不耐的将左手伸了出来,将一件东西举到她的面前:“喏,就当是抓伤你的手腕给你的赔礼。”
只见他的左手之中,握着一丛枝叶葳蕤的兰草,正缀着几朵玲珑淡雅的兰花倾吐着幽香。
“猗猗兰蔼,植彼中原,绿叶幽茂,丽蕊浓繁。”这诗中所云,正是眼前这丛兰花的写照。
只是眼前这簇兰草的根部虽用泥土仔细的裹紧了,可看起来和超凡脱俗、肆意张扬的花茎却很不搭调。就好像是挽了流云髻、穿了千丝霞光百褶裙的盛装少女却在脚上穿了双大红色的粗布鞋。颜染想到此处,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只在脸上笑了起来,并不伸手接过自己手中的兰花,君夜析原本清冷肃静的面容又忽的暗沉了下来。
“这东西只是给颜四小姐赔罪而已,你不要多想。”君夜析黑着脸说道。内室之中,刚刚被这秋兰的馨香所带来的温馨之意又顷刻间冷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