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劳梁国公操心了。只是令爱先设计我的爱妾何姨娘,趁她生产下药害死她;又使计致别苑倒塌,害我颜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丧于一晚。后来,竟向梁夫人讨要什么让男子绝育的秘药,意图残害颜家未来的子嗣。梁国公府的女眷果然是好教养,出手毒辣一击即中,眼下畏罪自杀却还要诬赖于我!”
“蓉儿已死,死无对证。之前的事可不就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何姨娘是什么人我并不知道,可你那别苑的惨事我倒也听过几句。不过是天灾罢了,你怎么能将罪名扣到蓉儿的头上?”梁国公气道。
“天灾之祸?梁国公若是不知道此事的因由,便去山西问问你那远方的贤侄,他的举人之位是怎么得来的?是不是踩了我颜家数百条人命作那铺向青云的梯子!”颜铭远不由的恨声说道。
见他说的如此笃定,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梁国公不由也有些怀疑。那山西的远亲进京和离京之时,的确有上梁府拜见过他,他也曾惊讶于那人并无人脉却很快得到了举人之位。只是他平日事忙,又与那人并不熟稔,便并没有细问。难道是蓉儿真的在此中施了什么手脚?
只是梁氏虽然已死,可梁国公府却还有待嫁的孙女,断不能让颜铭远将这罪名安在梁氏头上!
梁国公心中如波涛翻涌,面上却半点不露:“颜大人这么说,想必是有什么实证了?”
“此事并无实证。不过她陷害何姨娘之事,却有书信为证。”颜铭远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向梁国公扬了扬。
梁国公伸手接了过来,随便扫了扫,便轻笑一声:“真是可笑!蓉儿只不过在信中提及给何姨娘下的药了,怎么就成了毒害何姨娘的证据?说不定是颜府贫困,你这何姨娘身体虚弱,吃不起什么人参燕窝之类的补药,蓉儿一时心软,便回娘家带了些接济你的侍妾呢!”
“我们颜府吃一点山参燕窝还需要让令爱从梁国公府带回来?梁国公,你不用故意羞辱于我。更何况,令爱是不是心地善良之人,梁国公心知肚明。”颜铭远沉声说道。
“蓉儿自是心地善良、柔和单纯的女子,只可惜配错了你这负心之人!”梁夫人终于捂了受伤的面颊勉强站了起来,大声答道。
颜铭远却讥讽的一笑:“都说女肖其母。令爱的家学渊源说不定就来自梁夫人呢。我看令爱在信中说起那让男子绝育之药十分熟稔,莫不是梁夫人对此甚有研究吧。话说回来,我刚刚想起来,梁国公府中的侍妾并不比我少,可是所有儿女竟都出自梁夫人,这莫非不是巧合?”
听闻此话,梁国公的脸色立刻暗沉了下来。他又细细展开手中的书信,果然见到梁氏向梁夫人索要让男子绝育之药,不由的握紧拳来。
他年轻之时,倒也有几个小妾怀过身孕,可惜都没有保住。后来梁夫人生下爱女蓉儿时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了。在之后的二十几年中,整个梁国公便再未诞生过婴儿。他虽遗憾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也以为这是天意,倒也无奈,却不曾想世间竟还有这样的药。
他转头望向正捂了脸喊痛的老妻,眼中有凛冽的寒意迸发而出。
“颜铭远,你不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梁夫人声嘶力竭的叫道。可是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梁国公还是在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丝不自然和惶恐,他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颜铭远倒也不急:“若是梁国公和梁夫人执意要闹的话,我便将此信公开于世。是非公断,自有世人评说。不过,听说梁国公府上还有几位待嫁的小姐,不知世人看到梁氏的信之后,有谁还敢去求娶那动不动便以秘药害人性命,以草药断人子孙的梁氏女?”
“你,你!”梁夫人指着颜铭远不断的颤抖。颜铭远却冷哼一声,对她置之不理。
梁国公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说道:“即是如此,我们来见了蓉儿最后一面,便先告辞了。”他说着,便拉了梁夫人的手意欲离开。
“梁国公请留步。”颜铭远低声阻拦。
梁国公强忍了心中的怒意,回头问道:“颜大人还有何事?”
颜铭远却指了指那颜氏的尸身沉痛的说道:“小婿刚刚才知道,之前蓉儿管家之时并未准备棺木,现下时间仓促,一时之间买不到合适的楠木棺材。若是梁国公不介意,我只得将蓉儿以老松木棺木下葬了。”
“你敢!”梁夫人震怒起来。
“堂堂朝廷的三品大员的嫡妻,竟以老松木棺下葬,你是在打你自己的脸,还是在打我梁国公府的脸?”她愤怒的吼道。
颜铭远却丝毫不退让:“若不是令爱身为颜府主母,在管事之时毫不尽心,竟连棺木都没有准备一根,我颜府怎么会落得这番窘迫的境地?梁夫人说正是,这本就是梁氏在打我颜府的脸面。”
“不要再说了!”梁国公无力的摇了摇头。
“我回府之后,便会遣人将一套金丝楠木棺材板送过来,你让蓉儿安心上路吧。”梁国公说着,竟不等梁夫人,快步向门外走去。他的身型佝偻,早就没有闯进颜府之时的气势了。
“老爷,不可啊,那可是你百年之后的棺板!”梁夫人跌跌撞撞的向他追去。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不见,又有两个身影匆匆走进了灵堂。来人正是颜敏与颜铄,他们见灵堂里一片狼藉,不由的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我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了吗,怎么没见他们?”颜敏瞪着哭的通红的眼睛在灵堂之中四处寻觅,然而也并没有见到梁国公和梁夫人的踪影。
张姨娘见颜铭远只沉默着并不答话,便低声说道:“刚刚梁国公与梁夫人来过之后又匆匆离去了。”
颜铄皱紧了眉头:“外祖母和外祖父连问也没问我们就走了吗?”
张姨娘轻轻点了点头:“是的,他们二位来祭拜了夫人便走了,并未提及大小姐和大少爷。”经过今日之事,梁国公府估计和颜府会断绝来往了,她在心中默默的想到。只是没想到颜铭远竟会以这种方法向梁国公讨要棺木,果然是个唯利是图之人。想到此处,她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那灵堂中的狼藉和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颜敏突然插嘴问道。她本就心细,见这灵堂中的乱象与张姨娘脸上明显被打过的痕迹,不由的心中生疑。
张姨娘不好回答,便垂头不语。
颜铭远轻咳了一声:“刚才有一只野猫跑进来打翻了东西。你外祖母与你张姨娘有误会,刚刚两人已经说清楚了。”
“若是说清楚了,外祖母怎么会连我与铄儿都不见便急匆匆走了?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莫不是张姨娘是害死我娘的凶手,外祖母想要惩戒她,却被父亲阻止了,所以外祖母气跑了?”颜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望向张姨娘的眼神也越发的不善起来。
“胡思乱想什么?你外祖母突然回去是她犯了心疾,胸口不适。刚才下人已经给她喂了药,是你外祖父怕你外祖母有事,才急匆匆带她回去求医的。”颜铭远板了脸说道。
“外祖母可是服了新制的清心丸?可有好多了?”颜铄仰头问道。
“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并无大事,你们放心。你外祖一会还会派人送一套金丝楠木的棺木过来。”颜铭远低声对他们说道,还摸了摸颜铄的脑袋,一如之前宠爱他之时的模样。
颜铄轻而易举的被颜铭远骗了过去,他穿好了孝衣孝帽,神情悲伤的跪坐在冷清的灵堂之中,低低的哭泣了起来。
颜敏虽然脸上也带着泪花,神情之中却有思索之意:“母亲突然辞世着实蹊跷,父亲刚才的话又有些闪烁其词。以外祖母与外祖父对她和颜铄的疼爱,断不会在他们失去母亲之后也不来看望他们的。一定有什么事是她和颜铄不知道的。也许,这与母亲的死有关。”
她攥紧了手中的拳头:“不行,不能这样闭塞了消息。一定要找个方法与外祖母联系上。母亲绝不能这样走的不明不白,若是母亲真的是被人害死,我定要为母亲报此血仇!”
一个婆子跪在地上不断的苦苦哀求:“大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夫人为什么突然投缳自尽了,我真的不知道啊!”颜敏冷冷的站在一边,向身旁的吴婆子使了个眼色,吴婆子立刻走出了院子。
半晌之后,吴婆子拖了一个半大的丫头走了进来:“这丫头竟胆大包天偷了夫人的遗物去卖,被看门的婆子捉了个正着。大小姐,我看便将她打个二十大板发卖出去吧!就发卖去那下贱之地,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大小姐,我没有偷卖夫人的东西,我是冤枉的啊!”那个丫头跪倒在地,不断的向颜敏磕头告饶。然而,纵使她的额角已经布满了鲜血,颜敏还是沉默不语,只抬眼打量那个跪在地上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