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又在弄什么鬼?大白天的,一个个哭成这样,难道她死了?”众人正在痛哭流涕之际,却见颜铭远迈着箭步,神色不耐的匆匆走了进来。
“老爷,夫人她……夫人她投缳自尽了!”张姨娘见颜铭远走了进来,立刻哭泣着奔上前去,一脸惊慌失措之态。
她早早的便打发了人去请颜铭远过来,可是颜铭远听到梁氏之名还没听完回话,便皱着眉挥手把下人打发走了。她左等右等,见颜铭远还是不来,心中正暗自焦急。眼下突然见他走了进来,心中的一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
“也不知夫人是为了什么事想不开,竟就这样匆匆的走了!”她一边说一边抹泪。
忽闻此言,颜铭远似乎也是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料想到。他快步走上前去,果然见梁氏气息全无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断气了很久。他不料自己一语成谶,不由得愣在当场,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颜敏几人见他进来,当下便哭的更加悲切了。
颜铭远静立了许久,终是默默的叹出一口气来:“既然梁氏执意如此,那便将她以颜氏主母之名安葬了吧。”他说完便不再逗留,转身匆匆离开了。
虽然颜家当前并无主母,然而张姨娘毕竟也出身大户人家,从小习得掌家之术,也是一把理家的好手,当下便将梁氏的丧事打理的妥妥当当。纸马纸人立刻寻了匠人现扎,必要扎的活灵活现的;白幡孝衣也请了绣娘上门量尺寸,很快便做好了。当下灵堂便很快布置了起来,连各院堂下的白灯笼也都挂了起来。
只是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仅凭张姨娘之力就能办到的。譬如眼下,张姨娘便站在颜铭远面前,犹犹豫豫的说道:“老爷,眼下外面能寻到的也就只有寻常的红杉木和老松木棺板了。这给夫人下葬,是不是太简薄了些?”
若是世家大族,早就在主家壮年之时便早早的寻了百年难遇的楠木回来,再请来精巧的工匠细细的精雕细作拓出形来,刷的一层老厚红漆。之后的每年也还要再涂上一层清漆,仔细养护。待得主家寿终正寝,这楠木棺材早已不知道被刷了多少次桐油漆,早就变得光鉴照人、醇红油亮了。
可颜家说到底也不过在颜铭远中了举以后才起了家,就算后来勉强挤进了高门大户的行列里,在家族的底蕴之上终究是欠缺了一些。再加上颜铭远和梁氏都尚且年轻,平日里身体也十分康健,颜铭远素来对这种事情又十分忌讳。因此,梁氏并没有早早的备下棺木来。她这匆匆一去,倒把这个难题扔给了张姨娘。
楠木本就生长缓慢,十分珍贵。眼下外边莫说是百年的金丝楠木,便是那三十年生的普通黄楠木,一时之间竟也搜寻不到。而红杉木和老松木棺板一般只用在普通富户的人家,或者是家资不丰的八九品官员妻室身上。若是用在了梁氏的丧事之上,那也太寒酸了,倒让颜铭远在官场之中丢了面子。
颜铭远当下便拍了桌子,低声怒道:“梁氏身为颜氏主母,竟连合适的棺木都没有备下一块!自己早早作死,却留下个烂摊子想看我颜家出丑,真是其心可诛!”
见他只字不提自己之前的忌讳,只将问题全部推到死去的梁氏身上,张姨娘便也垂了头并不言语。
颜铭远正在拧眉思量之际,突然有个下人跌跌爬爬的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梁国公和梁夫人带了许多下人将府门强行推开,直奔灵堂而去了!”
“是吗?”颜铭远问道。他倒也并不惊慌,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衣袖,便扬声说道:“来的正好。若是他们不来,我也还是要过去拜见他们的。今日正好省了这趟。”说着便站起了身,也朝着灵堂方向快步走去。
等颜铭远走到灵堂,只见梁夫人正伏在梁氏的身上悲痛欲绝的失声痛哭。梁国公见他走来,阴沉着面色上前便给了他一巴掌。颜铭远并未躲闪,生生的受了这一掌。梁国公见他不躲不避,却更加气恼,又伸手往他脸上招呼。颜铭远这次倒是轻轻往后一退,便躲开了这巴掌。
“怎么这下倒躲开了?”梁国公冷笑着望向颜铭远,眼中流露出森然的杀意。
“我将蓉儿交给你之时,你是如何对我说的?而眼下你就是这般对待她的?”梁国公伸手指向梁氏冰冷的尸身。纵使有胭脂的粉饰,梁氏脸上却仍留有淡淡的五指之印,显然是生前被人扇过耳光。
梁夫人也愤然的冲了上来:“我在家千娇百宠的闺女在你颜家就是如此被你生生作践的?早知如此,我当初万不该心软,允她下嫁于你这狼心狗肺之徒。若不是靠着我们梁国公府的大树,你能爬到如今的高位吗?没想到你如此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竟将我的蓉儿生生给折磨死了!我便是去告御状也要与你说个明白,让你给我儿偿命!”
梁夫人讲的声嘶力竭,竟一时喘不上气来。她带来的丫头立刻走上前去给她喂了一颗静心丸,她才慢慢平复了气息。
念在梁国公夫妇昔日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眼下年已老迈却骤失爱女,,颜铭远本已不打算再多做计较、免生是非。然而他已受了梁国公一掌,梁国公却得寸进尺,继续责打于他。再加之方才梁夫人又提及他昔日卑微之时的求娶之事,令他的心中一时火起,发了脾气。
“两位长辈若是前来悼念亡妻,颜某自当感谢。可若惹是生非,便请速速离去吧!”颜铭远当下便变了脸色,怒声喝道。
“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害死我家蓉儿,竟然还敢赶我们出去!我今日便在这里看看,有谁敢动手赶我们走?”梁国公见颜铭远突然发难,猛地顿了顿手中的拐杖,厉声喝道。
他纵横沙场四十余年,经历的伤痛无数。待到他年老体弱,腿脚便有些不便。圣上亲赐他一根虎头的拐杖,准他执此杖上朝,以示恩宠。
见他突然扬起此杖,舞的虎虎生威,一众下人皆都不敢靠近他。局面一时竟僵持住了。还是匆匆赶来的张姨娘走上前去:“两位长辈想必是为夫人之事心中哀伤,老爷虽嘴上不说,心中却也十分悲痛。想必夫人在天之灵也不想见到两位和老爷发生冲突,不如到……”她尚未说完,便被梁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哪里跑出来的小贱人,竟跑到我的面前作妖作蛾!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你家夫人,妄图取代于她?我今日便打死你这个欺主的贱婢!”梁夫人一边说着,又狠狠的抓住张姨娘的肩膀,不断的用手猛抽她的脸颊。
张姨娘努力挣扎着想要逃脱,可敌不住梁夫人有几个婆子做帮手助阵。没过多久,她原本娇艳如花的面庞便布满了青紫色的指印,看上去十分可怖。她只得转头望向颜铭远,露出楚楚可怜的目光求助般的望着他。
“够了!”颜铭远一把擒住梁夫人扇向张姨娘的手掌。他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想法,不想与梁夫人过多纠缠。可是眼见梁夫人在颜府之中大发雌威而梁国公竟然恍若未闻,生生的将他颜府的颜面放在脚底踩。他忍无可忍,便只得出手了。
“你这个衣冠禽兽,竟然为了维护这个贱婢向长辈动手!”梁夫人当下便死死拽住颜铭远,在他身上又撕又打起来。
见梁夫人与颜铭远扯做一团,梁国公也急急赶了过来。他见梁夫人就要吃亏,当下便抬起右脚向颜铭远的胸口踹去。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脚力自是非同一般,若是常人在要害之处受此一脚,非死即残。
颜铭远与他翁婿多年,自是对此十分了解。他见带了梁国公十成功力的脚风向他袭来,当下便用力一闪。他自是躲闪了开来,而梁夫人却被他这么一绕,却是朝着那踢来的脚扑了上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纵使梁国公看情形不对,已经收了几分力,他的脚还是不偏不倚的正好踢中了梁夫人的面颊。梁夫人的脸立刻红肿起来,她捂着自己的面颊,大声嚎叫起来。
见自己竟不慎踢中了自己的夫人,梁国公不由得恼羞成怒,当下便举了手中的虎头拐杖向颜铭远砸来。颜铭远当下便又身手灵活的躲避了开来。
精心布置好的灵堂顷刻之间便被梁国公夫妇折腾的一团糟,颜铭远见梁国公还不断的攻击他,不由得怒声喝道:“为了敏儿和铄儿的颜面,我本不打算与梁府多做计较。可梁国公在令爱灵堂之内如此行径,莫不是逼了我将令媛所作的丑事宣扬出去?”
“你胡说什么!我的蓉儿贤良淑德,勤俭持家,更是为你添了一双儿女。你尤不知足,迫不及待的抬了那么多房妾室我也未同你计较。眼下你竟纵着这贱妾谋杀主母,竟还意图抹黑我家蓉儿的名声!颜铭远,你还是不是人?”梁国公怒声叫道,他的脸被怒气染得通红,似是要喷出火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