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清早,有婆子从大厨房端了粥菜来送予梁氏。可是梁氏的屋门紧闭,显然尚未起床。那婆子虽然诧异今日梁氏如此晚起,但是想到梁氏毕竟被夺了掌家之权,眼下并无他事,若是她有意多睡一会倒也平常。那婆子将饭菜轻轻放在门口,便悄悄退下了。
然而到了正午之时,那婆子又来送饭,那屋门依旧紧闭。那婆子暗道一声不好,立刻拍门叫喊,然而任她怎么拍叫,梁氏都没有任何应答之声。那婆子立刻跌跌爬爬的跑去了张姨娘的院子,慌忙向她禀告此事。当下,张姨娘便带了几个身材粗苯的婆子走进了正院。
“夫人,夫人!张氏求见。”虽然梁氏已被软禁,还被夺了掌家之权,可是她毕竟是颜铭远明媒正娶的嫡妻,纵是张姨娘此时也不敢造次。若是梁氏此时只是故意闭门不开,自己擅自闯进去,岂不是平白递了把柄与她?
然而张姨娘率着一众婆子等了良久,也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张姨娘皱了皱秀眉,低头思索了片刻,终是转身对一旁的婆子说:“去请了大小姐速速前来,就说夫人锁了房门,并不应人,恐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等不敢擅专。”
过了不一会,就见颜敏气喘吁吁的急匆匆赶了过来,她头上的发髻被她跑的纷乱,脸上的妆容也被细密的汗珠浸的污湿了,然而她恍若不觉,只是扑到梁氏的屋门之前大声叫道:“母亲,是我,是敏儿来了。母亲,你不要吓我,你快把房门开开!母亲,母亲!”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
可是屋里依旧无声无息,似是没有听到她的叫喊。
“母亲,母亲,快点开门啊!”颜敏不断的拍门呐喊,然而直到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她的手掌被拍的又红又痛,梁氏还是并未发出半点声响。
眼见情形不对,颜敏转头向张姨娘怒吼道:“张姨娘,还不喊了人将母亲的屋门给撞开。母亲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承担的起干系?”
张姨娘战战兢兢的答道:“我正是看了情形不对,才派人请了大小姐过来。原本只是怕夫人酣睡,我等若是仓促进去,倒扰了夫人的好梦。眼下既然大小姐吩咐了砸门,自是无有不从的。”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指了两个婆子火速将那正院的屋门砸开。
待屋门被那两个婆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砸开,纵然此时已是艳阳高照的正午,内室之中却依旧一片昏暗,看不清情形。
颜敏与张姨娘一起走了进去,却见桌角的蜡烛已经被燃化了,有滴滴点点鲜红色的蜡泪融落在圆桌之上,显是一夜都并没有人吹灭。床上淡青色的绣帐依旧被围的严严实实,梁氏似是并未起身。
窗门久闭,张姨娘闻到屋中似乎有一种让人作呕的味道。她当下便自行先去开了窗,一股清新的气息伴随着明亮的阳光顿时撒进屋内,她才感到胸中舒服了一些。
“母亲,你可是有什么不适?”颜敏快步上前,轻轻掀开了那帷帐,等看清里面的情景,瞳孔猛地一缩。
“啊!母亲,母亲!”她突然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利无比,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张姨娘心中不安更重,可眼下的情况,她便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只见紧闭的帷帐之中,有一个鲜红色的身影正悬挂在床梁上微微摇动着,她定睛一看,那身影正是主母梁氏。
梁氏梳了个闺中女儿的发髻,头上并无半点佩饰,只在耳间坠了一双明月珰,她穿了一身鲜亮的红衣,眉目似被细细描画过,连唇角也被仔细的晕红了。在此盛装之下,她的脸上少了几分刻薄反而多了一点柔意。
“砰,砰,砰……”张姨娘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中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夫人,夫人!还不快来人将夫人速速放下来!”她厉声喝道。跟进来的那几个吓的呆若木鸡的婆子这才如梦初醒,立刻七手八脚的将梁氏从屋梁上放了下来。然而,张姨娘上前摸了摸梁氏,她却早已经凉透了。
“快,快去请了大夫来!”颜敏兀自不信梁氏早已气绝,哭喊着要出去请大夫前来救治梁氏。
“还不听大小姐的,速速去请大夫,将那回春堂最有名的几位大夫一并请到家里来!”张姨娘冷声喝道。
有个帮忙解了梁氏下来的婆子偷偷拉了拉张姨娘的衣角:“姨娘,夫人早已经……”
“你胡说什么!母亲不会有事的!让你诅咒母亲!”颜敏当下便上前一步,给了那个婆子一个耳光。
张姨娘赶忙劝道:“我已派人去请了回春堂的大夫,大小姐莫要着急,大夫很快便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对那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捂了脸退了下去。
“颜夫人气绝已久,恕老朽无能为力啊。还请颜大人、颜小姐节哀顺变。”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刚触及梁氏的脉息便摇了摇头,又将手抽了回来。
颜敏神情委顿的跪坐在地上,脸色悲伤凄切,有冰冷的泪滴从她的面颊上慢慢滑落,那泪珠一滴一滴的砸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也似一颗一颗的落进了她的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突然会寻死?虽然父亲一时剥夺了母亲的掌家之权,又将母亲软禁于正院之中。可是母亲并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她与父亲相处多年,又怎会不了解父亲的脾气?待过了一阵,父亲消了脾气,一切风平浪静之后,父亲自然会将母亲放出来。掌家之权也不可能一直落在一个姨娘手里,早晚是母亲的囊中之物。那母亲又为何要想不开?竟仓促的抛下了自己和身受重创的铄儿自行了断了?她可曾想过,若是以后父亲再娶进了新人,自己和铄儿又该当如何自处?待那后娶的继母诞下麟儿,又会怎样处置自己和铄儿?”纵然平日里冷静自制,颜敏眼下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像个孩童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母亲可是得了什么急病?”却是颜铄被张姨娘派了下人匆匆从前院之中请了回来。他刚一进门便见一向端庄大方的长姐竟跪坐于地,失声痛哭,又在来的路上不断见到有大夫背了药箱走过,便赶忙问道。
平日里颜铭远对颜铄素有几许偏爱,因此颜铄见梁氏被颜铭远软禁在正院便大着胆子私自去前院求见颜铭远,想为梁氏求情,却被他呵斥了几句。
“梁氏已被我休回梁国公府,日后我自会为你迎娶贤良淑德的新母。你以后若是再惹是生非,看可还有人会相护于你!”颜铭远语气严厉的对他说道。
他正听得云里雾里,浑身发冷,突然有后院的下人过来请他和颜铭远过去,说梁氏出了大事,张姨娘请他们速速前去。
他自是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而颜铭远盛怒之下,却只是冷声说道:“梁氏还能有什么把戏,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罢了。由得她自行折腾,让张姨娘吩咐了丫头婆子快些把她的嫁妆收拾好,我过会自会亲自送她回梁府去。”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丝毫不理会那下人语气之中的惊慌失措。
见到颜铄赶了过来,颜敏不由得上前一把抱住了他:“铄儿,母亲抛下了我们自己去了,以后便只有我们姐弟两相依为命了!”她说着,便又痛哭起来。
泪眼朦胧之际,她看颜铄还是犹自不懂的样子,只得望向床榻:“母亲去了,你与我来见她最后一面。”她说着,便搀了颜铄的手走了过去。
颜铄这才发现,梁氏正浑身僵硬的躺在床榻之上,脸上并无半丝活色。她的面色青灰,双眸紧紧的闭合着,颈间还有一道淤紫色的深深的勒痕。
“母亲,母亲!”颜铄轻声唤道,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梁氏的脸颊,入手冰凉滑腻,没有丝毫温热之气。他立刻将手缩了回来。他顿时明白了过来,立刻与颜敏一起跪倒在梁氏的床头,泪如雨下。
颜染与颜澈得了张姨娘送来的消息,也火速赶了过来。他们与颜敏和颜铄一起跪坐在梁氏的床前。颜澈毕竟在梁氏身边长大,梁氏纵然有心骄纵于他,却也对他有养育之情,他的眼中也滚滚的涌出热泪来。
颜染虽也拿了帕子抹泪,可神色却十分平静。前世梁氏在自己死去之时可还活的好好的,今生却这么早便自尽了。看来前世的道路终究是随着她的重生缓缓的改变了轨迹。
只是不知颜敏如今失了为她处处谋划的亲生母亲,她的上位之路是否还会走的如前世那样一帆风顺呢?颜染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她必会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早日与那个人面兽心的上官墨凑成一对,双宿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