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颜铭远越发的明白:聪慧之人更善于选取捷径,胆大之人更喜欢冒险之事,反倒更容易被人所利用。倒不如眼前娇弱不安的张姨娘,胆小懦弱的人倒更不容易犯错。反正也不是选当家主母,只是临时替代一下罢了。他望着张姨娘的目光愈加的柔和起来。
“老爷,老爷,你不是说我是被奸人所蒙蔽吗?你怎么竟说我得了癔症,还把管家之权交给这个贱人?”梁氏似是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声嘶力竭的吼道。
颜铭远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示意那旁边的婆子火速将她拖下去。
“老爷,你即便不看在昔日的情分之上,也要想想我可是出自梁家啊!若是我的父亲梁国公知道你如此对我……”还不待梁氏讲完,那粗壮的婆子已经麻利的捂住了她的嘴。
颜铭远冷哼道:若不是看在梁国公的面子上,你残害我儿的性命,还能安心的在颜府里挂着颜家主母的名号吗?他见梁氏冥顽不灵,懒得与她多说,只挥手示意那婆子速将她拖去。
颜敏见梁氏竟被两个下人毫无尊严的拖走,不由吓的面无人色,只倚靠在一旁的丫头身上,不出一言。
颜铭远缓缓的扫视众人:“我在官场多年,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倒也得罪过不少人。若是今日之事传到他们的耳中,我必会被御史弹劾!我若官职一丢,你们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纵使圣上轻罚,不仅我颜府面上蒙羞,你们的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你们仔细想想清楚,要如何管住自己的嘴巴!”
他说完此言,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面色各异的众人。
张姨娘轻柔的说道:“既是老爷有令,我们自当遵从。大家今日也都累了,便先行回房休息吧。”她说完,便也抱着五少爷离开了。
颜铭远回了前院之后,火速派了人去打听梁氏那个远方子侄的来历。
那人的家世倒也清白,只是梁氏在山西任职的族兄所生的嫡子罢了。他家在山西本地,倒也算的上是官家富户,薄有几分家资。好不容易用银子捐了个秀才的名声,便急着进京来打点门路,好再得个举人的名头。可颜铭远本就是谨慎之人,他又与梁氏并不亲近,故而梁氏未报得颜铭远知晓便直接打发了他,并无可疑之处。
前去打听的下人倒也是个机灵的,他见颜铭远皱了眉头似有不耐,又轻声说道:“虽此人来历并无蹊跷。可奴才前去打听表少爷之时,表少爷却并不在客栈。他的随从说表少爷被司马大人下了帖子请去了。”
“你是说四皇子的舅家司马珩易?”颜铭远的目光一闪。
当今圣上膝下皇子甚多。如今已经长成的却只有三位,这四皇子上官墨正是其中的一位。
他的母亲本是圣上在醉酒之后于淑妃宫中临时宠幸的一个小小的婢女,在诞下他后便难产而亡。圣上并不喜爱他,而掌管后宫的淑妃更视他为眼中钉,据说他在宫中过得十分艰难。本来皇子降生,都会封赏母家,以示皇恩浩荡。然而这位四皇子直到成年之后,其舅家司马珩易才从一个平头百姓进封为从八品的给事郎武散官,领一点微薄的俸禄勉强度日罢了。
“正是,听说这位表少爷与司马大人过从甚密,这几日天天往他府上跑。”那下人低声答道。
这便更奇怪了,司马大人本就没什么实权。梁氏的这个子侄既然来京中打点门路,自是该往那高门大户求见去,怎么会和司马家打的火热?
颜铭远轻轻挥了挥手,将传信的下人打发了下去,独自坐在前院的窗边静静思索着:虽说四皇子并不被圣上所喜,但他毕竟是为数不多长成的皇子。圣上有意磨炼几位皇子,也时常会安排他去做一些事情。颜铭远倒与他打过一两次交道,也说过几句闲话。
颜铭远闭上眼,努力回想着。当时四皇子是怎么说的?
他的脑海之中逐渐浮现起了当时的四皇子的话语:“听说颜家大小姐和四小姐都才貌双全,颜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啊。”他微闭的眼睛猛然睁开了。
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是随便客气了几句。可是眼下细细想来,梁氏平日里并不喜爱颜染,等闲也并不会带她出门应酬。平时纵然有人与他寒暄,所说的也只有经常出门的长女颜敏和次女颜娇,怎会突然提及甚少在人前露面的颜染?若说四皇子是随口之言,那他怎么又会跳过了自小养在道观之中的三女颜慧?
“看来四皇子对颜家十分的了解,可是他为什么会如此关注颜家?这别苑之事莫不是也有他在后面主使吧?”颜铭远的心头疑虑渐起,沉思了良久终是又唤来了下人,派他密切监视司马府与那梁氏子侄的动静。
可还不及那下人离开,又有一个穿着紫衣的丫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老爷,门口有一位自称是夫人娘家子侄的秀才求见夫人。张姨娘嘱了奴婢来请老爷拿个主意。”
颜铭远的双眸一缩,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是这位梁氏子侄不是刚刚才去司马府做客,如此急匆匆的赶来颜家,莫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他对传话的紫衣丫头微微颔首:“张氏做得很好,你对你家姨娘说,放那人进来看望夫人便是。”待那丫头走后,他便匆匆的赶向梁氏的正堂,置身于梁氏屋后的花丛中,静静观察着梁氏的动静。
梁氏正独自在屋中痛哭流涕。突然有丫鬟来报:“夫人,表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梁氏猛地抬起头,似是大惊失色:“他好端端的又跑来做什么?”其实她只是惊慌那娘家子侄会与颜铭远遇上,拆穿自己之前诬赖于他的谎言罢了。可看在躲在暗处的颜铭远眼中,便是与他人勾结,怕被人识穿的心虚了。他更冷暗了面色,静静看着。
“姨母,你这是怎么了?”梁氏子侄未料梁氏正蓬头垢面,满脸泪水,一时惊讶脱口而出。
“你莫要多问。你若是无事,便尽快回去!莫来扰我!”梁氏今日的心情着实不好,当下便要打发他回去。
“姨母,你这是作甚么。我还未及坐下,就打发我回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若真的有棘手之事,你尽管和我说,我自会帮你!”他大声说道。
便是梁氏也愣了一下:这小子当时来的时候唯唯诺诺,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怎么几日没见,底气却壮了这么多?
她没好气的回道:“你有什么能耐帮我?你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好呢!我今日身体不适,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也不留你用饭了。”
梁氏子侄看梁氏似是不信,看了看四周并无旁人,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姨母,我的事已经打点好了。我明日便启程返回山西,再过不久,我可就是举人了!”纵然他声音放的极轻,颜铭远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他蹙起了眉头,举人并不是童生、秀才之类的名头,圣上对此甚为看重,再加上现在京中风声甚紧,并不好私自弄鬼。到底是什么人竟手眼通天的替他谋取到了个举人的位置?
梁氏也拧了眉头:京中水深,她的子侄尚且年轻不知深浅,可她毕竟有多年的阅历,这举人之位实难获得,况且他来京之时也并无门路,怎么突然就得手了?
她皱了眉问道:“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吧?这举人之位单凭你四处奔走了几日便轻易得了?”
梁氏子侄却笑了起来:“姨母,你可听说过当今的四皇子殿下?我与四皇子的亲舅舅司马大人私交甚好,我这举人之位便是司马大人替我向四皇子求来的。”
颜铭远脸色顿黑,这梁氏的子侄何德何能,竟让堂堂四皇子殿下舍了面子替他求取举人一位?若说四皇子没有在颜家别苑之事中插手,他半点不信。这举人之位恐怕只是安抚梁氏子侄的工具吧!只是不知道,梁氏在此之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没有再听下去,转身便离去了。
纵然是梁氏听说竟是四皇子殿下替她的子侄谋取了举人之位,心中也是疑虑甚多。然而眼下,她尚且还自身难保,自然也无暇顾及其他。当下还是好言相劝哄走了一心要替她出头的子侄,一个人躺在床上长呼短叹,悲伤不已。
她正独自静静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忽然她的房门却突然被打了开来,竟走进了一袭俏丽的身影来。
“敏儿,是你来了?可是你父亲让你来探望于我?”梁氏从床上爬起身来,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惊喜。若是颜铭远还能让颜敏进来看望于她,岂不是对她还有一点点关心。若是如此,她倒不必如此忐忑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