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我一直十分珍爱,我也一直以身为颜家之女为荣。若是我真是颜氏灭门的灾星,不用父亲多言,我自会按妙真道长所说,自行请去道观出家修行。只是我有一点不明:我听母亲说过,我出生之时父亲曾经拿了我的生辰八字给灵隐寺的高僧算过,并无不妥之处。妙真道长仅凭我的生辰便断定我是灭门的灾星是不是过于草率?这便决定了我余生的命运?我身为颜氏女,自是愿意为颜家倾尽所有,可也不愿为一个误判而毁了终身。”她的眼中有盈盈的泪光未落,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动人。
颜铭远本正在沉思如何劝她入道观出家,却未料她直言愿意,心中竟涌起一些感触,看着颜敏的目光就柔和了许多。再加上颜敏提及幼时自己对她的宠爱,仿佛令他回到了颜敏尚且在他面前牙牙学语的往昔。望着眼前即将长成的长女,他的心里竟也涌起了几分愧疚和疼惜。更何况,她所说的也并无道理,当年的确有得道的高僧替她算过生辰八字,还说她日后是展翅的凤凰。他对颜敏一直以来的宠爱,也缘自这“凤凰”的寄语。
可眼下,这妙真道长说他的“凤凰”反而是他的灾星……
颜铭远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暗暗思忖要不要再派人跑一趟灵隐寺另寻一位得道的高僧重新算算清楚。
妙真道长倒依旧气定神闲,他扫了一眼颜敏:“若是我没有料错,与灭门灾星一起的兄弟姐妹必会遭到灾祸连连,非死即伤。她身上的阴气之深,除了襁褓中的婴儿阳气正盛抵挡的住,其他不会再有人抵挡的住。”
颜铭远细细想到:颜娇和颜染皆因此事身负重伤,颜铄之前便身受重伤,此次更是雪上加霜。而其他的几个儿子除了尚在襁褓之中的老五,其他的也皆在这次的灾祸中失了性命。唯有养在道观之中的三姑娘颜慧倒一直安然无恙。可不是暗合了妙真道长的说法吗?
他望着颜敏的眼神立刻锐利了起来,不复之前的温和。
颜铭远轻咳了一声,望向妙真道长:“敏儿年幼无知,冲撞了道长,还请道长看在我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不知道长可有熟识的女观,可以让她前去修行?”
妙真道长似是思索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倒有一个师妹,现在在河南的洛阳城做青云观的掌门师太。若是颜大人愿意,我可以修书一封。颜小姐前去之时拿了我的书信,师妹她必会精心安排颜小姐的食宿课业。只是,我那师妹的道观之中并不接受俗家弟子,若是颜小姐真的要去往此地,必是要虔心皈依我道家门下的。”
颜敏见她好不容易哄得颜铭远松动了几分,却被这个奸诈的道人三言两语的给挑拨了。眼下这道士和颜铭远竟然当着她的面商量着把她送到千里之外、举目无亲的洛阳,还要让她真正的皈依道门,一辈子无法回颜家。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凄厉的叫了起来。
“不,我不要。母亲,我不要去做道士!”颜敏把头扎进梁氏的怀里,浑身瑟瑟发抖。
本来颜铭远还感慨颜敏的懂事大方,可眼见她竟突然翻脸悔言,显然之前所说皆是虚情假意之言,一时也来了脾气:“来人,还不把大小姐请下去好好休息。”
话音未落,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上前去要将颜敏从梁氏的怀里扯出来:“大小姐,老爷发话了,莫要让我们难做。”这两个婆子平日里在颜铭远前院伺候的下人,并不把颜大小姐和梁氏放在眼里。她们依着蛮力硬生生的将颜敏从梁氏的怀里拖了出来,颜敏原本洁白无瑕的手臂上落下了几个殷红的指印,看上去十分可怖。
梁氏见女儿被人从自己怀里硬生生扯走,臂上还落了伤痕,不由的气血上涌:“老爷,你莫要听这个臭道士胡言乱语!我曾经用五十两黄金买通过这个道士帮我说谎,可见他是唯利是图之人,并不可相信!”梁氏一时气的发昏,竟如此说道。
颜铭远闻言大吃一惊。
他先望了望梁氏,梁氏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已经醒悟过来,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她只得闭紧了嘴,不肯再多言。
他又望向妙真道长。妙真道长还是十分淡然的样子,他见颜铭远望了过来,竟然还对着颜铭远笑了笑:“尊夫人的确曾经上金钟观奉上五十金予我,求我撒谎欺骗与你。可是我乃道教之人,自当依归道法,不可轻易妄言。我今日前来,也正为此事。”
颜铭远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直跳,完全摸不着头脑。梁氏竟去求妙真道长来欺骗于他?妙真道长又真的来了,他到底所谓何事?他刚才所说的又到底是真是假?
颜铭远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痛欲裂,实难忍受。可眼下众说纷纭,事情又远比他想象之中的复杂,他只得强撑了精神勉强问道:“妙真道长,你所言何意?到底敏儿是不是颜府的灾星?”
妙真道长笑了起来:“所谓灾星,世人信之则有,世人不信则无。本就不是什么肯定之事。”
“那敏儿的生辰可有问题?”颜铭远赶忙问道。
“颜大小姐确实生于阴年阴月阴时,而如此的阴人克宅,我也并未说谎。只是我刚刚说随着那阴人越来越大,她的阴气也越来越大。颜大人可记得,我刚刚也曾提到贵府还有一位天生的福星,她也逐渐长大。阴阳相克,灾福并存,自是可保贵府无恙。”妙真道长笑的意味深长。
颜铭远这才想起来,刚刚妙真道长的确提到过,在颜敏出生四年之后,他官复原职之时,有一位福星自他的府中诞出。他望向颜染,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颜染在心中暗暗冷笑,她本没有对六皇子说过这一出。不知道是六皇子临时授意还是这妙真道长临场发挥,竟将她这个颜府前世的“灭门灾星”说成的颜氏的福星。
她望向颜铭远,前世在这妙真道长说完之后,他望着自己眼中可都是凛冽的杀意,可眼下……真是世事无常,竟让她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不动声色,低头不语。
“道长刚刚那么说?”颜铭远的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他转头望向梁氏,眼中有怒意喷涌而出:“夫人,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梁氏一脸惊惶:“你莫要听这个臭道士胡扯,他不是已经承认他撒了谎,我的敏儿不是祸门的灾星了吗?可见他所的话半点不实,老爷切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啊!”
她大声叫道,生怕颜铭远真信了道长的话。
妙真道长见她避而不答,转身对颜铭远道:“既然尊夫人自己不愿提及之前的事情,我便替她说了吧。”
“大约是七日之前,尊夫人突然来到观中求见于我,更奉上了五十两黄金。我十分讶异,因为我与颜府素来并无交往,便是那添香油的钱也太多了些。未料尊夫人着我摒去旁人,却对我说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来。”他微微摇了摇头。
“尊夫人对我说,让我在观中等待几日,待她派人来请,便随之前往颜家。她还交于我了一张生辰八字,让我对颜大人说这是祸害他颜氏满门的灾星,让颜大人将此人送入道观修行。”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于颜铭远。
颜铭远接过那纸条,见那上面正是梁氏的笔迹,那工工整整所写的生辰八字却正是颜染所有。他望向梁氏的目光顿时带了一片杀意。
妙真道长继续说道:“我本就不是见利忘义之辈,况且此生辰八字倒是极好,不但不会克于家人,反可兴旺家族。当然不会答应颜夫人的请求,当下便请她拿回了那五十金离去了。只是不料昨日,颜大人竟然派人递了帖子请我过府,我听了那仆从所说的话,联想到当日颜夫人所说,不由得大惊,料想这别苑倒塌之事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缘故,今日便赶了过来。”
“如今看来,颜大小姐虽有灾星之质却为福星所制,倒不足为虑,这别苑倒塌之事恐怕另有内情。既然尊夫人数日之前既已知道将有灾祸发生,必对此事知之甚深。颜大人细问于她自然知晓原委。”
“你胡说!你这死道士,明明收了我五十两的金子,还在这里说什么不是见利忘义之辈。你说,到底是谁又给了银子让你来陷害于我?”梁氏歇斯底里起来,便是颜敏使劲的用手掐她的手背,也止不住她激愤之下的言语。
妙真道长却并不理睬于他,他颔首向颜铭远示意:“今日之事,贫道所知已尽数告知颜大人。其他的事,便就是颜大人的家事了。贫道也不方便再在此处逗留,这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