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染眼前一亮,若是真能够在头上画上被重物砸中的伤口,她又何必要凭白的被那横梁砸个一下?她看了看君夜析,他正出神的望向刚刚倒下的那个梁柱,一丝不苟的似是要在上面看出朵花来,对刚刚风不吝的言语充耳不闻,没有丝毫要帮助她的意思。
颜染不由的咬了咬牙,可眼下正是有求于他的时候,眼看四周的纷乱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也许很快颜铭远派来的张管家就会来这里巡查,若是到时候她还是安然无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走上前去:“君夜析,还请你帮帮我。”
君夜析看到她嘴里说着求助的话,可眼里似乎溢满了不服气和恼怒,红扑扑的腮帮子鼓鼓的似在磨牙,一副求人还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那只小兽又变了个张牙舞爪、声色厉苒的模样。他竟在心里没有半分恼怒,只想伸出手来揉一揉这小兽已经有些蓬乱的毛发。
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当他的手掌触到了颜染那顺滑柔软的青丝时,他似是被火灼烧了一般迅速抽回了手,转身不再看颜染。
颜染看君夜析突然向她望来,凝视片刻之后竟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由的变了脸色:“这个君夜析,明明是个断袖,青马竹马的风不吝还在一边看着,竟然如此挑衅于她。”她怒火又从心中升起,立刻伸了手去拍君夜析的大手。
然而她刚刚开始动作,君夜析竟似摸到个烫手的山芋一般竟立刻撤回了手,比她还快上几分,脸上竟似有几分震惊和嫌弃之色。再然后,她便只能看到君夜析冷峻的背影了……
“啧啧啧……”是风不吝在咂嘴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君夜析……,没想到竟也是界中的高手。啧啧啧,真人不露相啊。”那风不吝又含含糊糊的在那里自言自语,听得颜染一头雾水。然而,君夜析本人却置若罔闻,只静静的站在那里。
“君夜析,你好好的干嘛要摸我的头?”颜染走到君夜析面前,低声问道。
夜风之中,她的青丝在隐隐随风飘动。
“她倒是养了一头好头发。”君夜析在心中默默的想,似乎指尖还残留着那发丝柔顺的触感,鼻端有几丝带了甜馨的香气随了那夜风飘了过来,缠绵不绝。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香气里似乎混了香橙的果味,十分清甜可人。似乎每次见到颜染,她的周身都会有这种独特的香气萦绕不断。以至于他现在闻到这种味道,都觉得十分的……熟悉。
他脸上却肃起了神色:“你不是请我帮忙替你在脸上仿制伤口吗?我若不仔细看看你的发顶,怎么能知道在哪里画呢?”
颜染的脸立刻红透了,她尴尬的支吾道:“你来查看位置,怎么也提前对我说一声,害的我误会……”
“误会?你误会了什么?”风不吝在一旁挑了挑眉梢,饶有兴味的望着颜染。
颜染的脸更红了,像喝了百年的陈酿宿醉未醒的模样,她不再有之前兴师问罪的模样,磕磕盼盼的说道:“你管我误会什么?”
风不吝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君夜析:“你看颜四小姐现在的脸像不像我们之前在北漠捉到的那只猕猴的屁股?”
君夜析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原本紧抿的嘴角似乎微微放松了下来。
“你还要不要我帮你画伤口了?”君夜析突然向颜染问道。
“当然要。快点,我怕一会就会有人过来了。”颜染一听,顿时急了起来。刚才只顾着羞涩了,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你身上可有什么颜料之类的东西?”君夜析打量着她轻飘飘的衣衫,这么阴冷的夜里,纵使她早有准备应该也不会特意带了颜料出来。
“梳妆用的胭脂眉笔是不是也可以?”她一边说着,竟从旁边那个哆哆嗦嗦的丫鬟身上掏出一个锦袋出来。
君夜析和风不吝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那看似不大的袋子里掏出了几锭金子、一根蜡烛、柴火、一些绳索……好不容易,她才从众多杂物之中掏出了一盒胭脂和一只眉笔。
“这是你用来逃命的东西吗?怎么还带了胭脂眉笔?果然是女人啊……”风不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过了许久,低低叹道。
颜染却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她将那胭脂和眉笔拿到君夜析的面前:“我只带了这些,不知是否能用?”
君夜析仔细看了看那胭脂和眉笔,面色淡漠的轻轻点了点头:“有这些足够了!”
纵使有银色的月华倾泻而下,深秋的晚风依然寒凉逼人。颜染正坐在屋旁的一块巨石之上,仰起头来,君夜析手里拿了一只眉笔,正沾了胭脂在她的额角细细描画着什么。
他画的十分投入,竟不见了平时那冰冷的模样,只专注的执笔细细在她的额角时而轻轻抹画,时而点点沾沾。他与颜染隔的极近,颜染可以清晰的看到有细密的汗珠从他的发角滚落下来,甚至连他刮的干干净净的脸颊上将要萌出的青须也看到清清楚楚。他如此聚精会神,似是新婚的夫婿正在为新妇细细描眉。
周围还有惨叫声传来,夹杂着重物坠地的声音,颜染浑身冰冷的坐在这深夜的石上,竟荒唐的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颜染为自己荒唐的念头脸热起来,她的心慌乱了起来,砰砰砰的跳个不住。她几乎要坐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候,有个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已经好了。”君夜析说道。
流苏和风不吝立刻赶了过来,流苏仔细的看了看颜染额头上的伤势:“小姐,这伤与我见过的砸伤可是一模一样。画的可真好。”
风不吝挤了挤眉眼:“我说的吧,君夜析你宝刀未老啊。”
“你若怕这颜料遇水褪色,可回去自行拿姜汁在上面抹上一层,即刻遇水不化。”君夜析淡淡的说道,转身又看向风不吝:“你不是还有要事要做的吗,还不快走。”他说着,抬脚向外走去。
“等一等。”颜染低声唤道。
君夜析皱了皱眉脚,转过头来,眼神之中有询问之意。
“君夜析,多谢你。”颜染低低的说道。
“噗嗤……”是风不吝在黑暗之中轻笑,“这颜四小姐道谢道的也太没有诚意了。好歹来个以身相许之类的。”他口不择言的胡乱说道。
颜染的脸又热了起来,完全不知该怎么接话。
好在君夜析也没有多做纠结,他转身向外走去。“知道了。”,他的声音自夜风之中传来。
黑暗之中,突然有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响起,“四小姐,四小姐!”有人在远处急切的呼唤着,那声音越来越近。
颜染听到那正是张管家的声音,立刻躺倒了下来。流苏爬到她的面前,抱着她一边晃着一边凄厉的大声唤道:“来人啊,四小姐昏过去了!救命啊!”那声音尖利刺耳,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渗人。颜染在心中默默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流苏也是个演技派啊。
张管家领着众多下人匆匆的赶了过来。他见流苏面色苍白,额间有狰狞的伤口渗出浓稠的血液来,心道不好。
“四小姐,四小姐,你醒醒!”他用力拧了一把颜染。
颜染缓缓睁开眼来,低声呻吟:“这是怎么了,张管家,这里是哪里,我的额头好疼啊!”
张管家那日见颜染虽年纪尚幼却十分有自己的主意,眼下看到她这痛苦彷徨的模样,在心中默默想着:“四小姐终究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老爷之前也太过于看重于她了。也不知道经由这次灾祸,她的脸上会不会落下疤痕来。”可他脸上却堆起了笑来:“四小姐只是蹭破了点皮,并无大碍。这里的房屋不结实,塌了下来。谢天谢地,四小姐可真是福大命大。我即刻派人送四小姐赶回颜府寻大夫医治。”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自有跟随而来的婆子抱了颜染匆匆向外走去。张管家却并不离开,在颜染的屋外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倒下的梁柱并无可疑,这才缓缓向外走去。
颜府这次随他们前往别苑的马车大部分都被砸坏了,只有零星的几辆,便由剩下的女眷挤了挤,才勉强往回走去。
颜染被那婆子抱到的车上,正坐了梁氏和颜敏颜娇。
梁氏见颜染竟然伤的不轻,一时竟讶异起来。
她知道颜铭远如今看重颜染,所以一直不敢轻易下手取她性命。可是她与颜染结仇太深,已成了死结。她便派人细细修了颜染在别苑所住的屋子,将那房梁加固的格外牢靠,好叫众人皆死伤之时,唯有颜染安然无恙。到那时她便再请了有名望的道士过来,将颜染说成祸门的灾星。
她与颜铭远结发于微,自然对他有几分了解。若是让颜铭远知道颜染竟是那祸害他不能升任的灾星,无论他原先有多宠爱颜染,都抵不过他对权势的渴望之意。他必会亲自下手,除了这个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