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刚前院却传来了唐敏轩被树枝伤了颜面的消息,唐夫人和唐柔心也随即离开回去为他救治。看来唐敏轩是不会死在颜府别苑了,她的嫌疑可算是洗脱了。只是那一路之上枝叶甚少,他是怎么会被树枝伤到而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的呢?莫不是上天有灵,怜她重生复仇而来,给她一条生路?
她微合了双手向上天祈祷:“若真的上天有灵,还请这次的大灾之中让我受一些轻伤吧。”她刚进屋内便已经察看了个清楚,梁氏将她这屋子修的十分牢固,不仅浇筑了石灰,连那梁木和砖瓦也都换过了,务求让她这个“扫把星”能够毫无损伤。
还好马力也跟着来了别苑。他在梁柱之上折腾了许久,这才跳了下来,对颜染点了点头:“小小姐,我已经将这房梁弄的稍许松动,过会你们用外力再稍微顶一下,房梁必会坍塌下来。你们自己小心。”说着,他便很快的离开了。
流苏好不容易才从大厨房借了支晾晒的竹竿回来。只是不知一会儿若是出事,她与流苏是否有力气将这横梁挑的砸了下来?
颜染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之间,只听得外面一阵轰鸣之声,似有无数的房屋倒塌下来,空气之中顷刻传来了一股刺鼻的烟雾味,还伴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纵然颜染已经经历过这一切,眼下她还是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流苏,流苏!”她大声唤道。
“小姐,我在这里!外面似是真的塌陷了。我们还要捅那横梁吗?”流苏的眼中露出犹疑的目光。
她指向横梁说道:“小姐,这根梁也太粗了,若真是倒下了,可怎么得了。不如小姐装了被砸了个头破血流之类的反倒容易些!”
颜染微微摇头,颜铭远做事十分心细,当年别苑的惨剧发生之后,他还特意派了张管家来别苑查探具体的情况,张管家观察的十分仔细,还将各屋的具体损伤情况都细细的记录在案。若是她明明屋中未塌却报上伤来,到时被那张管家查证了,这可是给她定罪的铁证。
所以眼下她并不回答,只专心致志的去挑那根房梁。好在没过多久,房梁终于又微微的动了几许。在一旁看着的流苏见颜染竟真的拨动了那房梁,便也帮着她去推那根竹竿。
在她二人的合力之下,房梁终于轰隆一声,就要倒了下来。颜染见房梁真的眼看就要崩塌下来,立刻拉了流苏的手,飞快的向屋门之外跑去。待快要跑到门口,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不动,只等着那纷落的瓦片将她砸伤。然而此刻突然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她从屋中拉了出来。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整个房屋都坍塌了下来。而颜染站在屋外,毫发无伤。
君夜析到来之时,便见颜染与流苏似乎被吓傻了似得,一动不动的站在屋门附近,只抬头往头顶飞落的瓦楞看。他一时情急之下,先将流苏一脚踹出屋去,又一把拉过颜染将她拽了出来。
可是眼下,谁能够告诉他,被他所救之人为什么用如此悲愤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目色之中没有半丝感恩之意?他心中疑惑渐起,却并不多话,只也用冷凝了面色,用冰冷漠然的眼神回望眼前的颜染。
“君夜析,你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跑到颜家的别苑来了!”颜染一时激愤,脱口而出。她和流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将这房梁挑了下来。这君夜析却突然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莫名其妙的将她们拉了出来,让她们功败垂成。刚才她好不容易就要甩拖“扫把星”的名声了,可眼下……
“我救了你,让你很是生气?”君夜析却不回答她,眼神之中闪过了一片慑人的寒光来。
颜染也愤怒的盯着他,眼中闪过带着怒意的火光:“谁让你没事跑来多管闲事,搅了我的大事!我可没有让你救我!”她的面颊被怒气染得通红,更增添了几许娇意。
在黑暗的夜色之中,周围房屋的崩塌之声、起伏的尖叫声呼救声渐起。而颜染和君夜析此刻却似乎充耳不闻,他们近在咫尺,却只沉默着互相对望着。
颜染现在正是满腔怒火,她眼下在别苑能用的人手也就马力一个。纵使马力力大无穷,要他硬是弄断那根结实的房梁也是颇为花费了一番力气。然而,马力在弄得房梁快要坍塌之后,他还要赶去颜敏的屋子阻止她自伤,保颜敏在此次灾难中安然无恙。她与流苏两人提心吊胆的在这摇摇欲坠的屋子里待到半夜,好不容易等到周围惊叫声四起,弄得这断梁砸下,竟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君夜析“救”了出来,她焉能不气恼?
她正怒气冲冲的盯着君夜析,眼中似要冒出柄柄飞刀将他刺穿。这厮竟也不甘示弱,竟还敢跟她对望!
君夜析见颜染的眼眸乌黑透亮,似有星辰在其间闪过;小巧的鼻子高挺,呼吸格外轻盈;樱唇一点,微微的撅着,似嗔似怒,像是林间一只发怒的小兽,突然竖起了身上尚显稚嫩的毛发做了个唬人的样子。他突然之间竟然也没了脾气,就这么望着她微微勾起了嘴角,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颜染的双瞳微微一缩,竟被那笑容晃了下心神。君夜析本就生的面容冷峻,那似刀刻出的眉眼被这笑容一晃,竟生出了几分柔和之意;那微弯的嘴角里似盛满了春日里的暖阳,明亮而温暖。颜染竟一时愣住了,忘记了之前的愤怒,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君夜析。
君夜析见那头小兽突然从愤怒变成了一副痴傻的模样,傻乎乎的盯着他望个不住。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微笑了起来。
他上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也许还是在襁褓之中,对着一张现在已全然模糊的面孔露出亲昵的笑脸?又或许是在懵懂学步的幼年,追在乳母后面玩闹?自他记事起,记忆里就只有不苟言笑的母亲和只知督促他学习兵法的父亲,他自幼身上便背负了振兴君家的职责,丝毫不敢懈怠。周围之人不是刻意逢迎便是惧怕于他,不敢靠近。从没有人在他的面前露出过这种神情,他心中一时涌起许多滋味,淡了那笑意,又变得严肃冷漠起来。
颜染见君夜析一下子从春日暖阳又变成了严冬腊日,不由的回过神来:这君夜析笑起来倒真是……漂亮。不过这厮脸色变得跟翻书似的,又是谁招惹了他?对啊,刚才他好好的笑什么笑!明明是他害惨了我!颜染的心中怒意又气,又打起了精神对君夜析怒目而视:“你刚才好好的笑什么笑?”
“什么?君夜析刚才竟然笑了?真的?你没有再骗人吧?”姗姗来迟的风不吝一副为错失了好事悲痛欲绝的模样:“我与他相识了十几年,从未见他笑过。刚刚竟然错失了机会!”
颜染却在心中默默想着:“原来他们俩竟是自幼便相识!莫不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她的视线频频扫向君夜析和风不吝,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你怎么拿这么古怪的表情打量我,还这么阴险的对我笑?”风不吝做出了个哆嗦的样子,还紧了紧衣领。
君夜析原本冰冷的面容也更加冷冽了,他皱紧了眉头:“刚刚你说我不该多管闲事。你是想要正好被那屋梁所砸中受伤。”他本就聪颖过人,刚才见颜染那横眉怒目的模样,稍作思索便都明白了。
“啧啧,没想到颜四小姐生了一副伶俐聪慧的模样,却愚蠢到居然要以自伤来自保。”风不吝本也生就了一副玲珑心肝,这种事在豪门世家的后宅实乃常见,他自小耳濡目染,习以为常。刚刚君夜析稍稍一说,他便已然明白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嫡母费劲心机想要栽赃我是天降的灾星,若我此时未曾受伤,她必会以此为借口来问难于我。”想到前世之时自己被称为灾星之后的种种遭遇,颜染不禁留下泪来。她虽留有后招可保自身无虞,可是若非必要之时,她并不想轻易用出。
“不过是想要假装受伤博取同情罢了!这有何难?”那风不吝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小爷我给你头上来上一招,保证你伤的逼真无虞。”他眨了眨眼。
颜染简直不想再和他说话,若是砸伤的伤势如此轻易仿制,她随意跌个跤撞个墙便是,何必如此周折?
风不吝却又对她挤了挤眼睛:“你去求君夜析吧,他对于仿制伤口,甚有心得。”
见君夜析并不出言阻止,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君夜析的父亲君老将军对他的要求十分严苛,从小便让他练习君家祖传的武功阵法。若是他稍有不足之处便以家法处之,故而自我认识他起,他一直都是伤痕累累。约莫是伤的多了,倒有了几分心得。之前我与他一同赴北漠战场,因一些小事,他替我在脸颊上绘了些旧日的砸伤,那伤口可是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乱真了。”风不吝一边说着,一边又对颜染挤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