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牵强的笑意登时敛去，颜染闻言语气当即不善起来，“你这话是在调侃我还是讽刺我？”
没想到水仙儿随手将凤冠取下，小心的抱在怀里后，才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也想啊，可惜我哪里有资格嘲讽你！”
闻言颜染心下一愣，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她以为水仙儿如今该得意的很，这会儿这副模样又是哪一出？
想来想去颜染心中释然，猜想水仙儿大约是还不放心，她便当先表态，“既然已经时至今日，我与你们此后再无瓜葛。”
颜染神色肃穆，赌咒一般的语气，水仙儿面色微微动容，语气意有所指的询问，“与君夜析一同并肩作战，最终他得偿所愿，你却是要功成身退，这样的结局你当真甘心？”
前世狡兔死走狗烹，今生落得个功成身退，活着二字算不算她最终的奖赏？
“我既然已经选择这一步，便定然不会临阵转了主意，你又何必如此试探于我！”颜染心生不悦，却也无可奈何，至此她与君夜析便注定无瓜葛，水仙儿如此顾忌她，也算是有迹可循。
“若是我，此刻便该悔了吧！”
闻言颜染脸色越发寒下来，冷嗤一声嘲讽道：“试探不成反成挑拨，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几个字水仙儿说的大义凛然，颜染满目怀疑的****，“你？”
察觉颜染眼中的不信任，水仙儿幽幽开口解释道：“当初你曾经说过，如果那人是我你便可以死心，这句话也是我对你说的，如今我也算是得了君夜析一回，当得起功德圆满了，该功成身退的人是我。”
一向古怪乖张的水仙儿，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颜染不明所以的****，“为什么？”
这分明该是她最想要的结果，现在却是能轻描淡写的，简简单单说出这番话来，颜染越发看不透这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女了，此刻的她如看透凡尘俗世的老僧，心无旁骛就那么生生刻在了眉目之间，满目绯红中满是决绝之色。
抬眸对上颜染满目疑惑，水仙儿幽幽解释，“若是我对君夜析无心，自是可以不在意这些细节，但偏偏我对他情根深种。”
此言一出，颜染便已经明白了其中内情，就像她不愿与水仙儿两人，同为君夜析平妻之名，那样高傲的水仙儿，又怎么甘心君夜析日日在她身边，心中却是可能无时无刻不念着另一个人。
君夜析对她的好，颜染自是记在心中的，之前她的确有恃无恐，但现在想来她不禁赧然，到底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通百通，颜染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心中越发的五味杂陈，水仙儿也不再藏着掖着，大方接着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到今日会与他成亲，但若是没有今天这一出，神仙谷迟早是个麻烦，我不愿双方为敌，便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没有事先告诉我。”颜染无奈，心中千言万语，但滑到嘴边只剩了这一句，她不是没有想到以水仙儿的性情，该不会如此行事才对，可终是不愿徒留希望最后一败涂地，不曾想却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却又一村。
见颜染迟迟没有开口，水仙儿调皮的眨了眨眼，颇有些讨好意味的笑言，“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神色复杂的看向水仙儿，好一会儿俨然你才鼓起勇气说了两个字，“谢谢。”
“经两世，即便我想争，也再没有气力了，何况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你曾经历过什么，我也委实不忍心。”
想到之前水仙儿对她所言之事，再加上如今她这般无奈神情，颜染心中越发的五味杂陈，君夜析是水仙儿心爱之人，君夜析却为了她甘愿受尽劫难。
虽然颜染心中早有怀疑，但那日从水仙儿口中确认，尤其是在听闻君夜析所有遭遇时，颜染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也是忍不住的轻颤起来，君夜析以血蛊之效，以命血为引，救了自己得偿一世，水仙儿看尽了心上人的苦难，最终几个人的痴缠，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
上官墨吧！
至少他经历几度沉浮，最终得偿所愿了。
谁知神仙谷免于覆灭还不死心，贪得无厌将君夜析体内血蛊，生生取出放进水仙儿体内，活着的上古巫蛊，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如今水仙儿奄奄一息，转世重生，神仙谷却忘了早先的初衷，何其讽刺。
说到底水仙儿是为情痴狂，也是惨遭家族舍弃的弃子，除了接受之外，她根本从开始就无从选择，心仪君夜析，到君夜析用手中兵权换取颜染一线生机，水仙儿何其无辜，终是被迫牵扯其中。
恐怕天下鲜有人知，神仙谷本就出自东越，谷主本是皇子，却因未医治好当代皇帝被放逐，最后却又因这医术备受尊崇，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便如是吧！
思及过往，水仙儿陡然满面笑颜的感叹，“若如此能得心爱之人眷顾一眼，也算是她不忘此生了。”
刺骨灼心的一幕再度浮现眼前，颜染想问她这样的结果，于你而言到底是输是赢？
可惜颜染终是无法问出口，是否她该庆幸君夜析心中有她，也能为她拒旁人千里之外，可总是忍不住油然而生的负罪感，她对水仙儿是有愧的，尤其是时至今日。
“最后最了解我的人竟是你。”颜染苦笑长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柳暗花明的一村是她心中所望，但波及水仙儿不是她心中所想，可这时再说什么，却多了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之时，屏风后一人高马大的男子走出来，颜染下意识的戒备起来，可当看清来人容貌时，惊喜的试探着唤了一声，“马力？”
这个高大魁梧的辽族汉子，曾给过她很大的帮助，何况辽国还有自己的血脉至亲，这时颜染“他乡遇故知”，心中自然是喜不胜收的。
马力也很激动，黝黑的面上眼中却是亮晶晶的，但也是知礼，即便这时还不忘恭恭敬敬的请安，“属下给尊贵的小小姐请安。”
“快快起来，你怎么会回来了？”颜染急声追问，眼中分明带着某种渴求，马力看在眼里也不卖关子，直白应声回道：“听闻小小姐要与二皇子大婚，属下是代表那位老人家过来的。”
让马力在她面前恭敬提及的老人家，除了那位远在故国的至亲，自是不必做第二人选，颜染听在耳里面露惊喜之色，但很快便转为负责难明，口中试探着接了一句，“我与二皇子大婚？”
不用马力回答颜染也已然心知肚明，若不是因着君夜析，马力如今哪里会出现在这里，心下不禁少有的不知所措，若是这一切都是君夜析的谋划，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看出颜染心中所想，水仙儿撇了撇精致红唇，不满的嘟囔着，“若不是早早知情，君夜析那般拿命的护着你，当初怎么会背弃你答应娶我为妻，不过即便如此我也心中足矣，早知她不是我的良人，算是全了自己一个念想。”
打量颜染满面苦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水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顾自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傻，但是心心念念了生生世世的人，怎么舍得他皱皱眉头面露愁色。”
“你不屑君夜析的怜悯。”没有人比颜染更懂其中意味，但越发心疼水仙儿，后者佯装不懂其中意味，高兴的笑着应声，“你果然懂我。”
思量万千，颜染终是忍不住抱不平，“可这样对你自己委实太残忍。”只是此刻最难堪的，是她便是这其中的罪魁祸首之一。
摇了摇头，水仙儿似乎是在反驳颜染心中所想，口中辩驳道：“能遇到那样一个人，什么样的苦都是甜的，若不是他对你如此死心塌地，我恐怕也不会对他情根深种，神仙谷在外人看来是遥不可及的仙境，但于我而言就是最恐怖的魔窟，是那个人带我逃离给我喘息的机会。
思及之前所知，颜染正色回话，“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果然不错，你当他对你如此，是因为你像我？”这件事水仙儿曾听君夜析提起，不曾想时至今日，她竟一直以为君夜析最初，心中所念是她或是那个“已死”的故交？
看着水仙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颜染不禁愕然，心中忍不住的想，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这句话的确不是她心血来潮的劝慰，正是她长久以来埋在心里的祸根。
仿佛猜到了什么，水仙儿面上再度浮现坏笑，随后意味深长的嗔了一句，““啧啧啧，竟有你这般的傻女子，倒是为难君夜析那样护着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着颜染老神在在的摇头，水仙儿一脸高深莫测，“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佛曰不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