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颜染都没有出门,膳食也是用的极少,仿佛就此与世隔绝一般,施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于不知内情不好贸然开口相劝,最后只能无声长叹,变着法的在颜染耳边多说些趣事,膳食也是端来的越发精致美味,可惜颜染偶尔应几声,平日还是足不出户。
直到第四天流苏的出现,颜染先是稍稍静默,随后便吩咐施嬷嬷将人带进来,流苏亦步亦趋的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心中是止不住的苦涩意味,见到那张越发憔悴的面容,眸中复杂意味一闪而过,随后咬咬牙醒过神来,怯生生的唤了一声,“公主。”
缓缓闭上眼敛住眸中无奈,颜染径直沉声应道:“看来你已经有了决定。”
没有回答颜染的问题,但流苏苦笑着意味不明的回答,“他已经知晓了。”
简单的几个字,其中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心中自然是都有数,颜染虽然神色淡漠,但还是忍不住厉声冷嗤,“我和他终究抵不过那个人。”
之前颜染已经抛出了橄榄枝,现在流苏终于还是拒绝了,若不是她开出来的筹码不够,那就只可能那个人比他们更重要,这个人除了水仙儿,这个流苏突然冒出来的亲人,颜染根本不做其他人选。
果然,流苏犹疑之后,一脸的欲言又止,可惜最后还是沉声说出一句,“奴婢对不住公主,若有来世定报公主今生大恩。”
提起来世这两个字,颜染不禁一阵恍惚,心中怒气倒是散去了一些,最后苦笑着摇头反驳,“你我如今已经不是主仆关系,你便不必再自称奴婢,各安天命罢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只愿你日后不要后悔,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情非得已这四个字,颜染明白的何其透彻,即便流苏所做的决定不是她希望的,但她也没资格去批判什么,更多的是只能惋惜,她自己便是一个前车之鉴,前世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最后哪里会给歹人那般可乘之机。
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颜染自己都评判不出个对错,如今又哪里能开口让流苏再慎重些?
幽幽抬眸,正见流苏哭的一脸梨花带雨,颜染不自觉长叹,随后柔声劝慰,“你有你的苦衷我不知内情,自然是不便多言的,如此你我便已是无话可说了。”转世重生惊世骇俗,她不敢说出来以身作则,这会儿自然不知还该再说什么。
在颜染开口的同时,流苏左手被一只有些老茧的手掌覆上,下意识的转眸看过去,眼泪不禁留的更凶了起来,哽咽着开口唤了一声,“施嬷嬷。”
而施嬷嬷对上流苏的满面悲拗,心中也是越发的不是滋味,口中疼惜的幽幽长叹,“你这孩子也是命苦啊!”
“您莫怪流苏。”
见流苏迫切恳求的模样,施嬷嬷不忍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便只是慎重规劝道:“你我曾伺候同一个主子,总是有些情义在的,嬷嬷也希望你能好,若是你不后悔,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流苏多谢嬷嬷体谅,日后流苏不能在公主身边尽忠,一切就都要由嬷嬷您操心了。”流苏哭着小声哀求,眸中痛楚不禁让人动容,饶是颜染也是眼中发涩,更别提施嬷嬷一个暮年老人了。
可惜这样温情的场面,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冷嗤打断,“好一番情真意切。”
循声朝着门口看过去,流苏面色复杂的唤道:“月儿……”
不过这话刚说出口,便被赵月厉声反驳,“月儿也是你能叫的?你我如今已不是姐妹,这称呼自然不能如之前那般随意了。”
“我知你心中怨我,可我也是情非得已。”
流苏试图解释,但此番赵月已然恨得牙痒痒,自然将这一切都听成了花言巧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冷嗤 ,“简单一句情非得已,你当真将我们骗的好苦。”
闻言颜染和施嬷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神色,赵月和流苏二人年纪相仿,又都是个活脱性子,两人自然合得来一些,只是现在虽说没有化友为敌,其中却也是有诸多改变,依照赵月那个心直口快的脾气,自然不会给流苏好脸色。
这话施嬷嬷和颜染不便开口,流苏心知其中内情,忍不住自己开口辩驳,“我从未想过要骗你们。”
没想到流苏这话一出,赵月语气越发狠厉起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看来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我……”
流苏还想再说什么,眼见着赵月神色不耐,颜染兀自打断,“让她走吧!”
颜染话音刚落,赵月便不赞同的反驳,“公主,您现在放她离开,咱们手中很多东西都要暴露,委实算不得好作为。”
同时眼见着赵月的身躯挪向门口,分明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颜染心思一沉,当即冷了脸轻斥,“难不成如今我说的话,你们已然没人听了?”
先是打量一眼满面泪痕的流苏,赵月嫌弃的转开眸,再见颜染面无表情,眼中却分明有怒意,面上略显犹疑之色,好一会儿赵月才无奈应声,“属下不敢。”
知道颜染这是在帮她,再看过赵月的态度之后,流苏也是越发赧然,最后千言万语只剩了恭敬的一句,“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你我到底姐妹一场,我曾想过要你的命,但你未害过素雨,自然是罪不至死,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职罢了,何况为了水仙儿全了姐妹之情,算不得是你的罪过。”
颜染如是说着,其中还有些什么缘由,各人心中有数,她自是不愿多嘴多舌,既然流苏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有些事看破就不必说破了。
但流苏何其了解颜染,当下便听出不对劲来,苦笑着应声,“您心中终是怨我的。”
没错,有些事虽然颜染想得通,可并不代表她就一定能理解,法理不通情理,有些人有些事她们想息事宁人,无奈注定无法悄无声息,周允言对流苏的一片赤诚她们看在眼里,这时便不自觉的为他抱起不平来。
看出颜染心中所想,流苏小心翼翼的应声,“奴婢知公主您是好意,只是有些事情终是天不遂人愿。”
这一句天不遂人愿道尽了多少辛酸,颜染也不好太过追根究底,便只能佯装轻描淡写的回道:“言尽于此,你我便各自珍重吧!”
之前周允言就是颜染心头的一颗刺,今日更是一点点衍生成了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便是各为其主,她虽曾怨恨过流苏,但并未对她失望过,可现在她却不知该是如何反应,日后又该将如何面对周允言。
不过话说到这里,流苏明确表态,此事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颜染也只是为了周允言稍稍伤神,更多的是自顾不暇的无奈,君夜析大婚之日转目而至,她终也是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之前与其说是因为周允言,倒不如说是她是在替自己悲哀。
这一次该离开的人是她了。
颜染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有过后悔也想过后悔,可惜今日她还是要走。
君夜析于她而言,就是一场碰不得的梦,如今趁着梦未醒,她还有仓皇逃离的力气,若是有朝一日,所有龌蹉全数摊在阳光下,她未必还有勇气能淡然面对君夜析,面对曾经熟悉的很多人。
一如自己所想,有些事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开,跟着朽先生一路走到水仙儿闺房中,尽量敛去眸中苦涩,颜染抬眸满面笑意的打招呼,“你今日当得起明艳动人、倾国倾城之名。”
克制眼中泪意,颜染面上却是不由控制的,显现一片惨白之色,她终是做不到无动于衷,但她如今能做的只能是淡漠,眼前女子凤冠霞帔精致气派,这一身本该是她的装束,穿在水仙儿身上却是异常合适,不减以往的灵动活泼,更多了几分妩媚清冽。
嫁衣上绣著金灿灿振翅欲飞的凤凰,这是上官宇特地命人赶制的,即便逾距却也是师出有名,旁人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分明是在故意抬高水仙儿的身份,欲昭告天下,即便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儿女,却也有资格稳坐后主之位。
同时这未必不是上官宇故意挑拨,只要她颜染忍不住大闹一场,或者水仙儿不堪天下悠悠之口,那君夜析便立即成了众矢之的,神仙谷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被搁置的太子之礼,便能名正言顺的付诸东流。
不得不说上官宇好深的算计,杀人,诛心!
沉下心思,转眸看向水仙儿缀满珠玉的凤冠,流苏若隐若现的遮住她绝美的容颜,尤其是那挽起的三千青丝尤为刺目,颜染止不住的苦笑,差一些流下泪来,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可惜得偿所愿的是旁人。
似乎是看出颜染眼中的失落神色,水仙儿绝美的容颜上泛起坏心,佯装随意的感叹,“这一切还要感谢你筹备的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