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思索了片刻,果然嘱了身边的婆子回娘家马府请了位大夫回来。今日本是她带了梁思安出门,却遇上了这等祸事。若她不能在回府之前把这事体体面面的解决了……
马府的大夫很快赶到,“这位……,脉象流利,如盘走珠,却是滑脉无疑。只是初孕之时切记心浮气躁,免得伤了胎儿。”这大夫既是出自马府,自是认得这位表姑娘。看她还梳了闺阁女子的发髻,却已身怀有孕,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她,只得略过了。
“什么,你摸清楚没有?你这个庸医!”马氏见马府来的大夫也这么说,一时惊住了。安儿一向在闺房之中读书刺绣,很少出门,偶尔去前院给父亲送盅参汤已算是走的远了,所以她之前从未怀疑。可眼下连娘家派来的大夫也这么说了。她虽嘴中怒斥着大夫,却用疑惑的眼光望向梁思安。
梁思安自从听到“珠胎暗结”四个字之后,便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她正是在去前院送参汤的路上遇见了上官墨。上官墨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说话又妙语连珠、幽默风趣,与她一来二去之间,便有了瓜葛。
她见上官墨出身皇子,自己又是高门嫡女,自是让上官墨许诺她以皇子正妃之位。上官墨却对她说圣上不喜爱他,不会轻易允他官家贵女。倒是颜家四小姐手里有一本奇书,若是能先娶了颜染做妾,取了那奇书奉与皇上,趁着龙颜大悦,或许能求娶她为正妃。她便起了心思,闹着与母亲一起来颜府做客,其实只不过想先向颜染试探一番。未料到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孩子必定是上官墨的!”她在心中想着,忽悲忽喜,却见母亲马氏的视线向她扫来。她顿时一个激灵。
“可从未听说过未婚先孕的皇子正妃啊!不行,我不能认,我是高门嫡女,怎能被一顶小轿抬进皇子府?”她在心中想着,脸上却神色肃穆起来。
“母亲。”她柔柔向马氏拜了下去。
“女儿身在闺阁,怎么可能身怀有孕。刚才女儿虽在昏迷之中,却似有所感。那颜大哥在女儿身上四处摸索……”她说着,秀目之中盈盈落下泪来。
“他欺辱了女儿,却还买通了大夫硬说女儿早已与人私通。母亲,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马氏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丑事,又听了梁思安的话,自是全然相信于她。
“安儿,我们即刻回梁府,请你父亲祖父来给你做主!”马氏说着便往门边走去,梁思安自是紧紧跟着,她此时全然信任着上官墨,相信只要他知道此事,必会安排妥当,给他们的孩子一个体面的出身。
梁氏却上前拦住了她们。
“简直是笑话。明明是自己不知检点,竟还污蔑我的铄儿轻薄于你。梁思安,你可真是好厚的脸皮!”梁氏当然不能放她们就此离去。万一她们回了梁府,一碗打胎药落了孩子,反告颜铄调戏梁思安,这名声传出去,颜铄的什么前程也没有了!梁府的手段,她从小耳濡目染,可是熟悉的很!
双方正在拉扯之际,突然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婆子:“太太,宫里来人了!”
“什么?来的是何人?”这下不仅梁氏和马氏大吃一惊,就连颜铭远也十分的意外,莫非是有什么旨意要宣?他当下便要唤人来替他取了接旨的官服官帽来。
“来的是一位宫里的嬷嬷。”那婆子却答道。
梁思远却眼前一亮:“莫不是上官墨知道了她有孕的事情,派人来相助于她?”
颜染闻言却抿嘴轻笑道:“没想到这么巧,施嬷嬷竟然今日到了。”
原来颜染既是身为襄城郡主,自是可以向宫中请旨求赐一位教养嬷嬷来教她宫中礼仪。前世之时,她听说教养嬷嬷十分严厉,心下惧怕,并未请旨。然而重活一世,她自是知道若她得宫中女官教导规矩,往后若再有人称她举止不端,那便是藐视宫中了。故而她在去往白马寺之前,就向宫中请了旨。
昨日她刚回颜府,便收到了宫中回执,说是赐下了宫中女官施嬷嬷做她的教养嬷嬷。她今日带梁思安回荷露院之时,已吩咐了流苏火速去宫人处请了施嬷嬷回来。算下时辰,施嬷嬷也的确该到了。
话音未落,便见那门帘轻响,却是流苏引了那施嬷嬷走了进来。那施嬷嬷穿了一身镶金边盘扣佩蓝襟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面色严肃,嘴角边显出一道深深的皱纹来。
“你这丫头,你怎么不送施嬷嬷回房休息,反倒劳她到了这里?”颜染嗔道。
“奴婢见时至正午而姑娘依然未归,便请流苏姑娘带路,还请郡主莫要责怪于她。”施嬷嬷回道。
“染儿也累了,你先行陪施嬷嬷回房吧。”梁氏边说边向颜染打了个眼色,示意她送施嬷嬷回房。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她既是梁家女又是颜家妇,无论这两家谁赢谁输,她可都讨不了好。刚才她虽然与嫂嫂吵闹,可并没有想将此事捅出去。
马氏可并不这样想。一顶婚前失贞的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要把她的安儿往死路上逼?她正在气头之上,又见梁氏向颜染打眼色,更是觉得是颜家心虚。她当下便上前施了一礼,将这来龙去脉都告与了施嬷嬷。
“嬷嬷,您说,这颜家可不是欺人太甚?”马氏愤愤不平的说道。安儿经历了这些,势必是要嫁入颜府了,不过可不能由着颜家给她乱扣了罪名。
施嬷嬷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事颜夫人与梁夫人各执一词,我又并非医女出身。不过,若是梁姑娘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她验身,以正清白。”
马氏大喜过望:“那就有劳施嬷嬷了。安儿,你与施嬷嬷去内室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望向梁思安。却见梁思安此时面若金纸、樱唇轻颤,脸上汗流如柱。梁思安毕竟是她的亲女,她对梁思安也毕竟有几分了解。
见眼下这情形,她再是慈母心肠也明白了。
当下马氏便想一个耳光抽过去,可却硬生生的忍住了。不行,施嬷嬷可还在这里,若是传回了宫中……
马氏声厉色苒的对梁氏说:“现在安儿不适,我们不便久留。今日之事,来日我们梁府必要上门讨个公道。”说着,她唤了丫鬟扶了摇摇欲坠的梁思安,转身离开。
施嬷嬷浸淫后宫多年,哪里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见眼下连颜家都不再追究,自然也不会多事。她看向颜铄:“颜大少爷右臂的伤势着实不轻,还是速速请了名医来府医治吧。”
梁氏这才惊觉颜铄的右臂竟已乌黑发紫,只得立刻派人去请了位专治跌打损伤的名医来。
大夫来的倒也很快。他仔细查看了颜铄的右臂伤口,摇了摇头:“此臂先被重力击断,后在未养好之前便又使了重力,恐怕日后活动会有所碍。”
“什么,你说铄儿的胳膊以后有碍。大夫,他可是要参加科举的啊!他的胳膊不能有事!”梁氏大声呼道,连颜铭远也凝重了神色。
“若是仔细将养着,避免活动,也许日后会慢慢好起来。”大夫抚着胡子悠悠的说道。
“不,我不要变成废人,我不要变成废人!”颜铄似乎从之前的阴沉之中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抱着自己的臂膀大声哭喊,很快便向外院冲了出去。
梁氏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只此一子,竟然右臂有碍,以后连科举都参加不了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的亲侄女,动手者是她的夫君……她眼前一晃,竟又昏死了过去。
颜铭远此时也铁青了脸,他一时气急,下手便失了些分寸,可他并没有真想要把颜铄打残,毕竟颜铄可是他唯一的嫡子。
“都是那梁思安搞得鬼!若不是梁氏请了她们过府……”看向晕倒在地的梁氏,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颜染此时已经看够了热闹,她对颜铭远福了一个礼:“父亲,既是无事我便先告退了。”
颜铭远此刻并无心情与她多说,随意拂了拂衣袖示意,她便与施嬷嬷和流苏一起退了出去。
荷露院之中,颜染给施嬷嬷奉上了一盏香茶。
“襄城郡主无需多礼!”施嬷嬷端过那香茶喝下一口,微笑着对颜染说,并无之前的严肃刻板之态。她本不是天生的古板之人,只是初来乍到,刚刚又在外人面前,总要流露出几分宫中的威严之态来。
她虽出自皇后的坤宁宫,可是皇后久病缠身,并无恩宠,宫中实权被太后和淑妃所掌控。纵使她是正经的五品女官,也要看他人的脸色,她早已被时间和际遇磨平了棱角。眼下她被淑妃借机派来颜府,更无可能再返坤宁宫。
若是她能留在襄城郡主身边,将来随她出嫁,替她教养子女,这辈子也算是老有所养了。若不然……她想了想之前被淑妃打发出宫的一众老姐妹的下场,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