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怎么近日都没有给我书信?”有柔弱的声音突然响起。颜染回头一看,果然,梁思安也过来了。
颜染前世在闺中之时与梁思安极好,当年她正是与梁思安一同去白马寺进香的时候看见了上官墨。当年上官墨在白马寺挥毫泼墨,所写的正是她最欣赏的王羲之的兰亭序,他对此帖的品评也与自己志同道合,一时让她引为知己。
梁思安知道颜染爱慕上官墨,在圣旨赐婚君夜析之时多番怂恿自己逃婚。如果不然,以颜染前世柔顺怯懦的性情,就算她再爱慕上官墨也不敢私自逃婚。
直到后来,颜染才知道原来她与上官墨的相遇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除了主谋上官墨,梁思安也在其中出力不少。而梁思安早在闺中便与上官墨有染,在颜染嫁入太子府的第二个月,梁思安也嫁了进来。
颜染思及至此,也柔柔的对梁思安福了一礼:“我这几个月身体微恙,无暇给梁姐姐书信,还请姐姐见谅。”
梁思安笑道:“那可要罚四妹妹给我制这一季的书笺!”
颜染善制书笺,她将香草的草汁混合了各季的花瓣参进纸浆之中,在阳光下曝晒三日,再添上几笔书画,便成了自制的书笺。秋季的书笺正是萱草汁为香料,配了星星点点嫩黄的桂花粒,再压几枚红枫即成,每张皆有不同。
前世她也曾赠与过梁思安这一季的书笺,所换来的却是上官墨拿着那张书笺大声叫骂她是贱人,说成是她与君夜析偷情私赠,这书笺最终竟成为了她的孩子和君夜析的催命符。
颜染从往事之中回过神来,她暗暗握紧了拳,脸上却对梁思安甜笑道:“这是自然的,早为梁姐姐留好了。”
梁思安正还要说什么,突然有个青衣蓝帽的小厮走进了正院来:“大少爷听说表小姐来了,特意送了为表小姐寻到的古帖来。”
梁思安皱了皱眉,勉强笑道:“多谢表哥了,我待会自去向表兄拜谢。”
颜染在心中冷笑道:大少爷颜铄前生痴慕梁思安,然而梁思安却对他十分厌恶。这次若不是颜铄以退为进,送了古帖来,梁思安是绝不会上门探望他的。她望着梁思安纠结别扭的表情,心中充满恶意的想着,若是把梁思安和颜铄配成一对,也算的上是物以类聚了,不知梁思安到时的表情会有多么的精彩。
梁思安却向颜染转过头来:“四妹妹,你与我一同去拜会表兄吧。”这便是又拿她做挡箭牌了,颜染不难想象道颜铄若是看到她也出现……不过她一点也不介意为颜铄添堵。
她笑着说:“好啊,梁姐姐先与我一同回荷露院取了书笺,再去探望大哥吧。”
荷露院中,颜染从木盒之中取出一张精致的书笺来。
梁思安笑道:“是什么样的宝贝,怎么四妹妹还收在了书屉里?”
“自是为梁姐姐特制的宝贝了。”颜染掩嘴而笑,可不是为你特制的宝贝,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它。前世你以书笺害死我的孩子,今生你便以此书笺开始另一种人生吧。
梁思安走上前去一看,那书笺却与以往颜染所制的不同。它并未掺杂半点花草汁液,只是用斑斓的颜料涂满了整个页面,而那颜料中心却有两个雪白的红枫图样,逼真精美,未沾染半点颜色。
“我近日久病,便躲了懒。梁姐姐看这书笺如何,这样的书笺我片刻便可制成一张呢!”
“这雪白的红枫倒是精致,怎能制的这么快?”梁思安讶异的问道。
“这书笺制的反倒容易。我用了各色颜料混在一起,再去后园摘了两片枫叶下来,把这枫叶按于纸上,再拿粗笔随意沾了颜色往纸上刷,刷完便成了。”
“妹妹果然奇巧。”梁思安见那书签别致做法也精巧,果然十分喜爱。
待到了颜铄的院中,颜铄正绑了胳膊在门前翘首以盼。他见梁思安步履的轻盈的走来正要惊喜,却看见了颜染随之的身影,他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他毫不客气的向颜染怒道。
“是梁姐姐让我来的,莫不是大哥不欢迎我们?梁姐姐,既然大哥还有事,我们先回去吧。”颜染说着便掉头往回走。梁思安自是求之不得,她也转身离去。
“等等,等等,谁说我不欢迎你。”颜铄一时情急,竟伸了受伤的右臂想要拦住她们。
“嘶……”他发出抽气的声音,应该是又伤着了患处。见他这等惨状,梁思安也不好意思立刻就走了,她磨磨蹭蹭的与颜染一同进了颜铄的书房。
进了书房,颜铄并不理会颜染,只滔滔不绝的向梁思安炫耀书房内的陈设与古籍。他正在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突然,从梁思安的衣袖之中落下一片书笺来。颜铄上前一步抢在梁思安的前面捡起了那片书签。
“梁妹妹的手可真是巧,竟能制成如此精美的书笺。”颜铄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趁机去摸梁思安的芊芊玉指。
梁思安立刻避开了,她心中暗恼:“每次见到表兄,他都对她动手动脚。可若是不来梁家,她望了望坐在一旁的颜染,她可是答应了那人要帮他纳了颜染的。都是她,若不是为了她,自己又何必受此委屈?”
梁思安一边想着,一边对颜铄笑着说道:“哪里是我手巧,这是四妹妹制了送与我的。要说巧那也是四妹妹的手巧。”她说着将书笺又放回了袖口之中。
颜铄一听果然没了兴趣,再也不理会那书签,只拉着梁思安继续如数家珍般继续介绍那多宝阁之上的摆设。
两人说着说着,梁思安突然蹲了下来,她的面色惨白、双唇青灰,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滴来。
“梁妹妹,你怎么了?”颜铄急的直跳脚,他大声唤着梁思安的名字,可梁思安竟似陷入了昏迷之中,竟若半点不闻。
“梁姐姐看起来病的着实不轻。大哥不如立即派人去长春堂请个资深的大夫回来,不过这大夫大都年纪老迈、步履蹒跚,若是赶不及回来救治梁姐姐……”颜染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也不知梁姐姐熬不熬的过去。”她继续说道。
颜铄闻言看向梁思安,见她果然双目紧闭、牙关紧锁,没有半点生气,当下便抱起梁思安往外院跑去。
“大少爷,不可啊,你的手臂……”有小厮在他身后大声叫道。
“大哥,不可啊,梁姐姐的闺誉……”颜染也大声唤道。她冷笑着望着颜铄抱了梁思安越跑越远,逐渐消失了身影。她的这位大哥,可真是个长情之人啊。
颜府正院之中,此刻正跪着一个身影,正是颜染的大哥颜铄。
“逆子!我打死你这个逆子一了百了!”颜铭远大声骂道,他拿起一根藤条,刷的一声向颜铄甩去。颜铄不敢躲避,生生挨了这一鞭。他的身上立刻溅起一片血雾来。
“父亲,还请你成全我和表妹。”颜铄沉声说道。
颜铭远气急,又扬起了鞭子。他本已替颜铄择好了妻室,正是他自己的上峰户部尚书周凌峰的嫡女,双方庚帖已过、聘礼已下,颜铄却做下这种事来。
今日街上人来人往,必定早有人将颜铄抱了梁思安求医的事情看在眼里。若是传扬开来,不仅颜家的声誉受损不说,他自己还要承受上峰的雷霆大怒。
周凌峰可是掌管着手下官员每年的考核大权,这也是他和周凌峰结了姻亲的主要原因。若是没结成姻亲而结成了仇家,让他在自己的考评之上动了手脚……
颜铭远身上浮出一身冷汗来,手下的鞭子随着心中的怒火越抽越狠了。
“啊!我的手臂!”颜铄突然抱着胳膊发出一声惨叫。
“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今日你抱了表妹上街游荡的时候可没见着半点疼痛啊!”颜铭远见他还有脸叫痛,心火更旺,又将鞭子连连往他身上招呼。
“铄儿,我的铄儿。老爷,你要打便打死我吧!”梁氏猛地从一旁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颜铄。
颜铭远皱着眉黑着脸望向她:“你看看,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来说说眼下怎么办。”
“那便退了亲让铄儿娶了思安过门便是。”梁氏答道。
“你这个蠢妇!你当周大人是那么好相与的?他本就是心如针尖、瑕疵必报之人,若是我真的退了亲,我的官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更不用再谈什么前程了!”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那,老爷,你莫不是……”梁氏突然睁大了眼睛,惊恐的望着颜铭远。若不能退亲,思安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铄儿抱过街市,思安可就只能做妾了!
“思安可是我们梁府的嫡女!”梁氏喃喃说道。
“你侄女的名分和你相公的前程到底哪个重要,你可分的轻重?你若是心疼思安,以后多照拂她便是。便是让她生下颜家长孙也无妨。”颜铭远淡然的说道。
梁氏的心已然动摇了,只是,她又摇了摇头:“我的大哥大嫂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