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染听见流苏在大叫她的名字,随即便听到赵落华呼呼喝喝的大声叫骂。黑暗之中,有一双宽厚的冰冷刺骨的大手将她紧紧牵在手里。
“君夜析?”她小声唤道。
虽然那人不答,可是那带了寒霜的气息,颜染不会认错。她又羞又怒,狠狠的用自己的指甲在君夜析的掌心中狠狠的又掐又挠。君夜析不发一言,握着她的手却收的更紧了。
“啊!”是赵落华的声音,可是在那声惨叫之后,她再没有了声响。周围的声音似乎慢慢在消失,那怒骂倒霉天气的轿夫,那绿衣丫鬟急切的呼唤,竟一点点消失在了黑暗里。只余流苏惊慌的呼喊之声,然后,这声音也突然戛然而止了。
“流苏,你怎么了!”颜染再是迟钝也知道事情不对,她不由自主的大声唤道。
只见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一柄刺眼的寒光,一道剑影向着她直刺而来。
她清晰地感到那剑光划断了她耳畔的发丝,颈间仿佛也探知到了那剑锋的锐意。然而那剑却生生停在她的肩边。有温暖的热意喷洒在她的裙身之上,还夹杂了血液特有的腥味。似乎有个人影在她面前沉重的倒了下去。
那双大手片刻之后松开了她的手掌,她在黑暗之中听到闷哼之声次第响起。
过了片刻,茶舍之中的灯闪了闪,又突然亮了起来。
颜染放眼向四周望去,赵落华趴在桌上似乎睡的正熟,可嘴角却流出一丝鲜血来。几个轿夫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脖上有凌厉致命的伤口。
而流苏……流苏竟然失去了踪影!颜染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正神色冰冷打量这一切的君夜析:“君夜析,我的丫鬟流苏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她目露乞求之意。
那君夜析却置若罔闻,只冷着脸四处巡视。
颜染见他不应,心中大恸。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从她的面颊滚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君夜析似有不耐,他紧锁着眉头,突然一扬门帘,脸色冷冽的走进那泼天的雨幕之中。
颜染见众人皆倒地不起,君夜析却又突然离去,悲从中来,竟失声痛哭起来。
她正兀自痛哭,突然门口的竹帘一动,竟是君夜析冒着暴雨扯了个黑色的麻袋走了进来。他的周身被雨水打的湿透了,有细密的水滴从他那棱角分明的冷峻面颊上滑落了下来。他将那麻袋一把扔到颜染面前,只冷冷的望着颜染。
颜染定睛一看,那麻袋被塞的鼓鼓囊囊,似乎还在扭动?她的心中一动,立刻上前解开了麻袋。却见流苏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巴,正坐在那麻袋里。
她见流苏没事,心下一松,竟眩晕起来,眼看往那桌角倒去,一只潮湿冰冷的大手一把将她牢牢托住。她勉强睁开了眼,只见君夜析面无表情的扶着她,她靠在他的身侧,只听他的心如擂鼓,跳的很是剧烈。
颜染缓了一刻,走过去将流苏身上的布条松了开来。
“小姐,小姐!多亏君将军出手相助!”流苏跳到颜染的怀里抽泣了起来。刚刚在黑暗之中,有人将她打昏带走,还好君将军跑去将她救了回来。她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眼下受了惊吓,反倒要颜染安慰于她。
待流苏的情绪稍微稳定,颜染看向那嘴角还残留着鲜血的赵落华:“赵小姐怎样了。”
“只是微毒,没有大碍。”君夜析冷言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喝茶?”颜染拧眉问道,若不是君夜析只阻止自己,让自己误会了他,也许那些人不会贸然出手。
“她与我何干?”君夜析挑眉反问道。
“那我与你何干?”颜染此时正站在君夜析的面前,她只到君夜析的嘴唇高度,只能抬头仰视他的眼。他的眼眸乌黑深邃,内有寒光点点,似是有璀璨的繁星落在了黑夜之中。
颜染一动不动的望着君夜析,似要被那繁星的光芒吸进旋涡之中。
君夜析并没有回答她,他退后一步,竟转身往赵落华身边走去。
“给你,这么冷的天你竟还在冒汗?”眼下雨夜寒冷,君夜析的外袍早已湿透,可颜染见他刚刚擦干的额角似乎又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给他递了块帕子。
“我是练武之人。”他瓮声瓮气的回答道,嗓音竟有些嘶哑。他并不接那帕子,反而扭过头去。
“就算你是练武之人,若是你也倒了,我可怎么回去?”颜染见他不收,强行把那帕子塞进他的手里。君夜析竟冷冷的随手将那帕子一甩,一阵寒风扫过,那帕子竟穿过了竹帘,消失在漫天的烟雨之中。
“你这人……”颜染也来了脾气。君夜析确是多次相救于她,可是也频繁给她冷脸看,她只是好心给他递个帕子,却被他把帕子也糟蹋了。颜染自问虽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却也算是清秀佳人,竟连递块帕子被他如此嫌弃?仿佛她是洪水猛兽,让他避如蛇蝎。
颜染心中微微一动。她前世在太子府中时,隐约曾经听饶舌的下人说过,君夜析与义弟风不吝感情极好,整日里形影不离。那风不吝后来并未娶妻,便有谣言说他与君夜析本是一对。她当时并不相信,只是眼下看到君夜析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难道传言是真的?莫非前世他与自己交谈之时已经长成,所以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特殊?而现下,他还年轻……怪不得当年纵然自己逃婚让他丢了大脸,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并不是刻意羞辱自己而只是天生害怕女子?他那额头上不断涌出的汗滴竟是怕的?颜染默默的想着,脸上竟泛起了一个促狭的笑来。
颜染见君夜析的发间有零星的落叶,柔声的对君夜析说道:“我替你把发间的落叶给摘了。”说着便挂着妩媚的微笑,步履妖娆的向君夜析走去。
那君夜析果然不待她靠近,就冷着大声阻道:“无需多劳。”说着便自己抢先把那树叶摘了下来。
“还有一片,你够不着!”颜染眼珠一转,又作势要走上前去。君夜析竟往后踉跄了两步,他停下站定,冷冷的望了颜染一眼,转头将头上的发冠摘下,捋了发再束上。
颜染见他虽面色冷酷,可是行动之间却似有所避,果然是真的不喜她靠近。她在心中暗笑,没想到君夜析竟是个断袖。不过颜染两世为人,深知人品心性比起其他更为重要。既然君夜析并不是刻意羞辱于她,而是生性“特殊”,她反倒不好过责于他。
颜染思及至此,面对君夜析的同时,倒觉得释然了许多;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宽容与理解。
“眼下怎么办?”颜染问道。不知不觉之中,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信任和依赖君夜析。
“我刚才出门之时,已经放了信号出去,过会自有人前来接应我们。”君夜析肃着脸说道,并不看向颜染。
颜染见他面色依然冷峻,轻声对他说:“世间女子并非都是蛇蝎之人,你不用怕我。”
“你说我怕什么?”君夜析突然转头向颜染走来,他越走越近,眼眸之中又结起了一层冰湖来。
“啊哧!”颜染抵不住那寒意,打出了个喷嚏来。那喷嚏好巧不巧,正好打向面前的君夜析。
门外突然有匆忙的马蹄声传来,有官差在叫道:“就是这里,将军在这里。”
颜染被赶来的官兵送回了颜府,在此期间,君夜析没有对她说一句话,连望也没望她一眼,完全视她为空气。颜染本想解释自己不会歧视于他,可是所来的官兵着实太多,她也并无意在众人面前揭穿君夜析的“特殊”,只得闭口不言,不声不响的被送走了。
第二天一早,颜染刚起来,便有梁氏院子里的丫头跑来荷露院请她。
“四小姐,舅太太来了。太太请四小姐过正院请安。”
颜染眉头微蹙,梁氏好大的本事,这么快便从娘家思过回来了,竟比她回的还要快上一日。至于那位舅太太马氏,颜染冷笑一声,颜铭远便是看着这位右相嫡女的面子,才把梁氏接回来的吧。不知舅太太家的幼女思安这次是否也跟过来了,自己可是“想念”她呢。
“四姑娘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来让我瞧瞧,这俊的呦。”马氏亲热的拉过颜染,从手上褪下一只赤金缠丝手镯来。
颜染抿了嘴羞涩的笑了起来,娇怯怯的向马氏福了个礼:“给舅太太请安,谢舅太太赏赐。”一如前世的怯懦模样。
马氏在心头冷哼一声。小姑子回去以后呼天抢地,说是被四丫头所害才会被送返娘家。马氏便趁着送小姑子回府,来会一会这四姑娘。结果没想到还是这怯懦模样,小姑子八成只是找了个替罪羊罢了。不行,她回去得和夫婿和公公说说,小姑子若还是这样作妖作蛾,被颜家赶回梁府,丢的可是梁家的脸。她嫡亲的女儿还没出阁呢,她可也是梁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