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颜染心生怜意,可她为的只是那未出世的孩子,至于竹安便是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身为一个母亲,竟是忍心亲手了断了自己的血脉,沦落至此也算是不足为奇。
显然竹安也是不能释怀,“唐正曾也是有雄韬伟略,最后却甘心与那贱人沦落市井,甚至还生了个野种,我竹安帝女之命哪里比不得旁人,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早早夭折?”
眼见着竹安哭喊出声,颜染轻描淡写的回答,“天下之地,人心自也尽是不同,既是不同各有牵绊也是有理可循。”
说白了唐正要的只是一个根,竹安给不了他,即便是公主又如何,想到这里颜染不免越发沮丧,就好像她虽然已经有了帝女之名,却依旧多的是想置她与死地,依旧将她当做那无依无靠的孤女。
竹安满眼愤恨的看向颜染,“好一个有理可循,我费尽心机不得善终,他唐正未必比我好多少,却是能那般逍遥快活,让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咽不咽得下,姐姐似乎也不该来与我说。”颜染不耐烦的低喝,竹安却是摇头苦笑,“你这人当真是奇怪的很,人不犯你你不犯人,后发制敌却从不落下乘,我知你是我能倾诉的人。”
被竹安的言语惊的一怔,颜染颇为感慨的应声,“有趣,曾几何时你我会想到,今日竟是会这般促膝长谈。”
“我知你瞧不上我,但是我心系江逸白是真,怨恨唐正也是真,女子不过是想落个归宿,可我飘零半生未得一人心,终究是不甘的很。”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听,恐怕是要将竹安当成水性杨花之人,但是偏偏这个人是颜染,前世经历过上官墨的薄情,她比任何人都能了解这个滋味。
只是越是这样,颜染越是戒备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颜染直接问出口,“姐姐这般期期艾艾,当真是我见犹怜,倒是让我越发分不清,此番前来是另有心思还是真情使然。”
“那突厥皇子似乎不对劲,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是来提醒你。”竹安一脸凝重,颜染却只是不置可否的应道:“哦?”
见颜染并不相信她说的话,竹安当即急了,“昨夜我曾亲眼看见他与人密会,说起什么守山匙还有什么宝藏,似乎还提及了未锦,言语间甚是亲昵,只可惜那另一人身披暗色大氅,我又心慌的很,实在未看清那人相貌,只知道是个女子,而且身份不低。”
之前赵月就曾提起这守山匙,现在竹安也说出这东西,若不是有意试探,那就是她真的是好心提醒,这个节骨眼颜染倒当真拿不清主意,只佯装随意的提点了一句,“那姐姐可是要小心些,秘密知道的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若竹安真的是来试探,那势必会接下来这个话题,但显然竹安并不是,她似乎并不关心这守山匙,见颜染面色并无异常,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模样说了句,“或许吧!”
“颜染,你我相识一场,我想求你照顾好我母妃,她虽未必真心待我,但终究护了我一程,今生我不能守前尽孝,只求你能念及我尚存孝之心。”
陡然听到竹安这番话,颜染心中登时波涛汹涌,竟是脱口而出,“我可以放你离开。”
没曾想竹安想也不想的摇头,“不必了,我这一生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如今当真没有什么可惦念的了。”
很多从前没有想过的事,现在一点点的在眼前发生,颜染一直以为未雨绸缪,她就可以先行于世,看来不过是我痴人说梦,倒是越发的有些怕了,可惜身后早就没有了退路了。
颜染这一刻再次觉察到了那蚀骨的恐惧,意外重生她就知不会是上苍垂怜,前路更是扑朔迷离起来,心中前所未有的发慌,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什么样的结果,她从来不敢想也不能想。
心中若是有了念想就多了顾忌,可终究人无完人,谁也不可能是百毒不侵,颜染曾经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被逼无奈钻擅权谋已是无奈,如今却是越发的喘不过气来。
当颜染回过神来之后,房中早已经没有了竹安的身影,颜染有一刻想拦住她,但还是忍住了脚步,很多事情不是她能改变的,比起别人的生死她更关心的是自己,以及对自己更重要的人。
翌日清晨,乾清宫内侍来宣,上官宇要见颜染。
来不及想其中意味,颜染简单的整理了一番装束,随即便随着传话的公公,脚步急促的朝着乾清宫走去。
当走进乾清宫时,偷眼打量了一番四周情形,颜染不禁皱眉,这偌大的宫殿竟是没有人侍奉,门口却是层层叠叠守了许多侍卫,分明处处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正当颜染愣神的工夫,陡然听着耳边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公主,您这是闹的哪出,见着皇上怎能不行大礼。”
猛然惊醒,颜染赶忙恭敬福身,“儿臣给父皇请安。”
“无妨。”上官宇挥手示意内侍离开,同时也让颜染起身,眉目间是少有的慈爱,颜染应声起身,心中却是了然,恐怕是有人按捺不住了,这慈爱背后势必是蚀骨的毒。
默默敛下眉目,颜染再度不好意思的矮了矮身,“方才是儿臣失态,望父皇饶恕。”
“你这孩子礼数总是周全,心思更是通透的很,比你那亲爹可是强出许多了。”上官宇分明是话里有话,颜染却是顾左右言其他,“父皇此番可是夸赞儿臣?”
眸中闪过一抹厉声,上官宇面上笑意不减,佯装颇有兴致的追问,“此话怎讲?”
颜染可也不含糊,满脸娇俏的嘟囔着,“若是真心夸赞,那儿臣自是要谢过父皇,可若是父皇变着法的笑话儿臣,那儿臣断是万万不能依了的。”
“哈哈哈,好一个不依,你这丫头当真是有趣的很。”
上官宇绕来绕去,颜染却是不再兜圈子,偏直截了当的追问,“父皇这般急着宣儿臣前来,恐怕不是为了夸赞几句的吧!”
诧异的打量了一番颜染,上官宇却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刚才分明还是故意装傻,难不成这会儿想开不愿藏拙了?
摸不透颜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尤其是看着颜染面上意味不明的笑意,上官宇心中莫名烦躁,出口言语间自也不善,“女儿家聪慧些不是坏事,但若是太过聪慧,便难免有些不合时宜。”
颜染却是佯装不懂的****,“那父皇以为****是聪慧些,还是您口中说的不合时宜?”
“你敢如此与朕说话,难道就不怕惹恼了朕?”
不理会上官宇言语间的威胁,颜染娓娓言说,“父皇您是祈国之主,掌控着祈国疆土的生杀大权,****身为祈国子民,死活自然也是您一念之间,有些时候太过聪慧不合时宜,可若是太过不聪慧或自作聪慧,恐怕更是要惹人厌一些吧!”
目光落在颜染淡笑的面庞许久,上官宇陡然长叹一声,“你若当真是我皇族血脉,即便是为皇为帝,朕都不会意外。”
“可惜儿臣徒有皇族之名,却没有皇族之命,恐怕是成不了一代女权了。”颜染毫不顾忌的应声,这样的假设却是触怒了上官宇,当即大声怒斥,“开口如此不知收敛,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不是不敢,您是不会吧!”颜染语气笃定,上官宇眼中杀意更浓,口中却是冷然质问,“哦?那你倒是给朕说来听听,为何不会杀了你?”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颜染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同时口中越发笃定的回答,“因为传世兵法。”
似乎并不意外颜染的言辞,上官宇冷声怒斥,“你果真知道的不少,那便来说说,那传世兵法到底在何处?”
“如今****能有公主之名,想来也是托了那东西的福,这种事情怎能不知晓。”颜染一脸无辜,回答的明显避重就轻。
对于这一幕颜染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传世兵法并不在皇室,上官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顾忌,何况是她这个外人,何况还连着赫赫有名的将军君夜析。
正所谓王座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上官宇越是顾忌便越是提心吊胆,偏偏她颜染迟迟不懂眼色,怕东西再落入旁人之手,上官宇自然是要亲自出手的。
但不得不说,上官宇比她想象的更沉得住气,同时也更擅谋略,从一开始就未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子,而是正正经经的当做对手,只可惜身处高位久了,难免更多些自负心性,最终还是让颜染占了上风。
当上官宇意识到了之后,想要挽回局面已然是来不及,所以才会说出那句,若是皇族血脉,即便是为皇为帝,他都不会意外,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夸赞,不如更准确的说是指责居多,怀璧其罪的道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