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若庭还应景的白了一眼孟知儒,那模样可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颜染看在眼里,心中隐约有了几分主意,随即乖巧的应声,“染儿日后是会常来叨扰的。”
这会儿的张若庭,哪里还有之前的防备刻薄,一旁的孟知儒还未接话,她倒是先兴冲冲的应声,“说什么扰不扰的,既然来了今夜就别走了,便宿在这里,你我二人说说体己话可好?”
当即一怔,颜染想到了张若庭有所释怀,但是没想到她释怀的如此彻底,情况变化的太突然,颜染有些招架不住的解释,“府中规矩多,恐怕这一会儿也是待不了了的。”
颜染这话也不全是推托之词,虽然她也很想陪在张若庭的身边,但毕竟她现在居于宫中,自然不好随意在宫外,何况这地方可是见不得光的。
孟知儒见状也是明白过来,适时随声附和,“是啊,染儿到底是个姑娘家,不声不响的外宿成何体统,家中总是要放心不下的。”
显然甥舅两人想到一起去了,同时避免提及颜家和宫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好在张若庭并没有多想,虽然面上明显挂着失望神色,但还是老实的沮丧应道:““那好吧。”想了想,兀自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那染儿可别忘了时常来府上陪我。”
被张若庭委屈的模样逗笑,颜染一板一眼的笃定回答,“染儿记得了,定是要时常来府上探望您的。”
“如此甚好。”
好不容易哄好了张若庭,以往颜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和张若庭,竟然能会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竟是莫名有些暖心,但随之而来的是慌张,她怕曾经的不堪再度公之于众,到时她该怎么面对张若庭?
此刻颜染竟贪心的期望,若是张若庭能一直这样多好,可是想到颜书这个名字,心中不自觉隐隐作痛,都说人死不能复生,可是经历过重生之后,颜染不免偷偷猜想,是不是那小小的生命也变成魂体,漂浮在她身边暗自愤恨她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里,竟蓦然察觉周身莫名寒冽起来,随之颜染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默默跟在颜染身后,素雨当即发觉了不对劲,不禁关切问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思绪被素雨的声音强行拉回现实,颜染下意识的摇头应声,“无妨。”
素雨因着之前的事情,不敢太过不顾忌,但终究抵不过对颜染对颜染的关切,权衡片刻之后,终是忍不住小声询问,“是不是因着夫人不记着您了?”
苦笑着摇头,颜染怎么能开口说,她竟卑鄙的想张若庭永生永世不要想起,苦涩的扯开嘴角,颜染隐晦的回答,“能这般心无旁骛的系着舅舅,恐怕也当得起是两人最好的结局了。”
“您所言甚是,可是看着你似乎不像是高兴模样?”素雨越发不明白,颜染眸中不禁有泪落下,“可终究是我毁了这一切,还害得书儿他……”
本来颜染并不想让素雨忧心,但是对于身边的人总是容易不设防,越是想越是忍不住,最后就变成了这副声泪俱下的模样。
而素雨看着这样的颜染,心中也是越发不是滋味,她亲眼见证了颜染的一步步蜕变,可是颜书这个名字,分明就是她心上的伤,但即便心知肚明,也只能苍白的安慰一句,“刚才舅老爷也说了,这一切都怪不得您。”
颜书生的乖巧伶俐,可那样一个小小的身子竟是说没救没了,别说是颜染和张若庭,饶是她只见过寥寥数面,如今想起来都是满心哀伤,何况她们这些至亲了。
可谁能想到,颜铭远竟是那般丧心病狂,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说起来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委实不好算在颜染的头上,但是这些话能说的都说遍了,颜染总是放不下那件事。
强忍着哭出声,颜染突然幽幽说道:“或许是吧,都说作恶太多是要入阿鼻的,想来尘埃落定之后总会有个定论的。”
若是之前说起这样的话来,她是决计不会信的,何况还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如今经历的多了懂的多了,却是越发畏首畏尾起来,她不怕入阿鼻地狱受尽苦难,却忍受不了身边人的谴责看,尤其那人还是母亲的至交好友,颜书更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素雨也没想到,一向机智聪敏的颜染,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开口也已经隐约带了些哭腔,“您怎的也会说起这般泄气的话来了。”
仿佛没有听见素雨的言语,颜染意味不明的接了一句,“若是以往何曾想过这些,只顾着一鼓作气的向前走。”
之后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素雨开口问道:“奴婢有一事不明。”
“为什么突然与连轻提及你二人的婚事?”颜染了然的接话,素雨扭捏的小声的回答,“正是。”
走过暗门,颜染的声音幽幽在空旷中传来,“现在时势越发不明朗,留个退路总是好的。”
颜染的语气云淡风轻,素雨却是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突然恭敬单膝跪地,“奴婢誓死追随公主。”
停住脚步没有回头,颜染娓娓回道:“说的什么话,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能将你们许给心仪之人,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随即抬了抬袖口才转身,将素雨小心的从地上扶起来,面上虽是带着笑意,却是明显苦涩多些,素雨终于忍不住哭诉,“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摇了摇头,颜染反倒是笑着劝慰起素雨来,“只是忽然想起来,你不必多想,走吧!”
刚刚走进毓秀宫,却见有人正等在宫门口,颜染颇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想着妹妹了?”
并不理会颜染的调侃,等在门口的女子赫然是许久未出现的竹安,此刻咬牙切齿的看向颜染,冷声怒斥,“你可知他娶了那贱人!”语气中没有疑问,倒更像是质问,颜染懒得猜哑谜,便不耐烦的开口催促,“有话不妨直说。”
“我看见唐正了。”
抬眼扫了一眼竹安明显哭过的眼眸,但很快低下头,颜染云淡风轻的应声,“是嘛。”
不知是不是未察觉到,此番颜染不关心的态度,竹安兀自轻声呢喃,“说起来也是可笑,我对他虽无心,可是见过之后,总是觉着心中不舒坦的很,思来想去能与人道的只是你。”
闻言一怔,颜染委实没想到,竹安竟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本是想直接离去的脚步,终是忍不住顿了顿,同时对着身后的素雨吩咐,“请夫人去前厅稍候。”
竹安的身份即便算不得人尽皆知,在宫中恐怕也早也不是秘密,但是明面上不过是一个妾夫人,颜染这会儿刚从宫外回来,装束自然与宫中有所不同,是以才将人遣去殿中。
不再理会竹安疾步离开,脑中却是时常环绕着竹安的话,若是有朝一日她也沦落到这个地步,最后的心里话还能对谁说?
这也是颜染留下竹安的原因,其实她能理解竹安的心情,她与唐正即便起初不是两情相悦,但终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两人还曾有过稚子,可惜天意弄人,竹安最终落得个孑然一身,唐正却是还能心安理得,任谁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同为女子,颜染不免同情竹安,但若论起仇敌来,颜染别无他法,那样的事情虽说歹毒了些,她却是从不后悔,不是别人死就是她亡,可惜即便举步维艰,她还是想活着。
换好衣饰走出来之后,便见竹安失魂落魄的站在房中,不知是想着什么,竟是没有察觉她的到来,颜染当先开口说道:“照你刚才的话说,倒是我的荣幸了。”
“我处处与你作对,你可曾恨我?”竹安突然问出一句,颜染毫不犹豫的回答,“不曾。”
竹安闻言并不恼,只是苦笑着应声,“说的是啊,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自是不会记恨我。”
“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但是不依不饶,我也不好不接招。”颜染并不打算辩解,只是实事求是,她从不愿与人为敌,但终究是情势所迫。
没想到竹安怔怔看着颜染片刻,却是一改方才的模样,陡然厉喝出声,“你可知就是你这般云淡风轻,才害得我落入今日此等境地。”
那副恼怒的模样,似乎恨不得将颜染拆骨嗜血,颇有些不共戴天的架势,想到这时候竹安还不忘将她拖下水,颜染颇为不耐烦的反驳,“竹安姐姐这可是怪不得我,当初是你棋差一招,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
说到底还是竹安太天真,本是有心陷害与她,没想到最后自己却是泥足深陷,想脱身的时候俨然已经来不及,被别人当了踏脚石,最终怎么能怪得了她这个走路人?
当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