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红儿虽眼眶微红,却已不再捂肩叫痛。她见众人皆向她望去,红了脸说道:“刚才确实有一阵疼痛非常,可眼下似乎又一下子全好了。”
颜染见她认了下来,心中微松,又指着流苏说:“那请赵小姐再看看我这婢女。”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流苏发髻蓬乱,脸上竟有几处抓痕还淌着鲜血,看上去着实可怖。
“女儿家的脸面何等重要,可如今我这婢女的脸上竟被红儿姑娘抓成这样,还请赵姑娘还她个公道。”颜染说道。
赵落华心中的怒气更加汹涌了起来:表哥既认识那个老和尚,说他是什么得道高僧,给那老和尚一点薄面倒也罢了。眼下一个区区四品京官的庶女,竟然公然向她叫板,她若低了头,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折了她的颜面?
她当下便沉下了脸闷声说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若是颜府没有再买一个的钱,我威武将军府便替颜小姐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向红儿示意。
那红儿当下便从袖中的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这是我们小姐赏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银锭抛到了颜染的面前。这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颜染怒极反笑,指着那锭银子笑道:“赵小姐竟是想让我拿这银子再买一个八品的女官回来?”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拿银子去买宫中女官?”赵落华再不晓事也知道,拿银子去买专伺皇家的带品级女官,可是欺君的死罪。
“这里这么多人,你可莫要胡乱咬人、诬赖于我!”她大声叫道。
“不知襄城郡主想要表妹如何惩处红儿?”君夜析突然出声问道。
“表哥,你别理她胡言乱语。”赵落华大急,当下便出言阻止。
然而君夜析并不理他,只冷冷的望着颜染。
颜染在他唤自己襄城郡主之时,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襄城郡主的名号乃圣上御赐给她,虽无实质,可她毕竟是正二品的郡主。按制,郡主身边服侍的大丫鬟理应为八品女官。当时圣旨下发之际,也颁了八品女官的位份下来。只是当时她尚且年幼,那些繁冗的礼制便封于圣旨之中了。可如今,若她说流苏是八品的女官,流苏便是。
赵落华贵为威武将军府的嫡女,虽然娇蛮无礼,却并不是个蠢人。她见君夜析突然向颜染发问,先是气急,然后转瞬之间便想明其中的门道,不由的惊惧起来。她再是无知,也心中明白圣上爱文臣却不喜武将,更何况她的父亲威武将军一直手握重兵,为皇家所忌。
若是她拿银子买八品女官的事传到了皇家的耳朵里……她的心中一凛,难保皇上不会责她言行无状,买卖官女,若是趁机向他们威武将军府下手,她岂不是为赵家遭来天大的祸事!
她心中惊恐不已,只得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君夜析。
君夜析此刻却紧紧地盯着颜染:他刚刚便看了出来,颜染所用的乃是孟家独门绝技锁骨功,其以巧力施于他人经脉的要穴之处,让对方疼痛麻痹,便可借机脱身。只是这缩骨功,若力用的重了,对方难免伤残;若力用的轻了,却很容易反被对方所制。
没想到她一闺阁女子,使起这些招数来倒是游刃有余、干脆利落。她刚才分明可以直下杀手,重伤于那红儿再称失手。她却选择了正大光明的与赵落华说清楚,倒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他见颜染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容貌姣美,神思竟一时飘到了某夜的旖旎梦境中去了。
“表哥,表哥!”赵落华竟君夜析竟一时呆愣住了,毫不理会她频频使去的眼色,不由的疾声唤道。
君夜析一时晃过神来。他见颜染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似在细细思索,又虎着脸问道:“不知颜四小姐想要如何惩罚红儿?”
颜染看着那从趾高气扬刹那变得形容慌乱的赵落华,心中滋味莫名。
前世之中,赵落华替了她后来嫁给君夜析,倒未曾听说过他们夫妻之间的事。然而后来,君夜析被上官墨生生害死,那赵落华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若是她正如那慧远大师所说,后来又奉旨远嫁番邦,她的命运可算是凄惨。
而那君夜析被上官墨所害,却多少与自己有关。自己对赵落华,确是有几分亏欠,现在又何必苦苦与她计较?
她思及至此,轻声说道:“那便让红儿姑娘向流苏道个歉吧。听说威武将军府有秘制的伤药,可治皮肤伤痕,不知赵小姐可愿割爱?”这便是愿意和解了。
不仅是赵落华,便是君夜析也没想到颜染竟只有如此简单的要求。
赵落华当下便让红儿给流苏道了歉,又派她回房拿了伤药。似是怕颜染反悔似的,匆匆拉着君夜析离开了月老阁。
流苏脸上的伤势虽然看着可怖,可其实却只是轻微的抓伤,并不严重。颜染待那红儿送了药来,便细细的替流苏涂了上去。
“看你以后还敢胡乱惹事!”颜染皱了眉一边涂着一边对流苏轻斥道。
“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可怎么还敢!”流苏说着却在脸上又做了个鬼脸。这鬼脸似是扯到了她的伤处,她口中嘶嘶的叫了两声,又捂住了受伤的脸。
“只是不知今日大师可还解签了?”她竟一边捂了脸,一边向那老和尚探了过去。
“若是施主愿意,自是可解。”那老和尚看向颜染。
“我家小姐自是愿意的,排了那么半天的队,还碰到了那么个……”流苏被颜染的眼风一扫,咽下了后面的半句。
颜染躬身将手上的竹签递了上去,那老和尚接过去扫了一眼,他的面色大变,一时竟惊疑不定。
他斟酌了片刻,脸上道骨仙风世外高人的自傲逐渐褪去,竟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莫不是你们从寺外带来的签吧!”
“你这老和尚,怎么胡言乱语,怪不得刚才那小姐要说你妖言惑众!”流苏一时气急,脱口而出。
颜染也在心中暗道,看来这老和尚并不如那君夜析所说的那般出众,难道真的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她当下并不多言,起身示意流苏与她一同离去。
“这位小姐,请留步!”那慧远赶忙招呼了一个小和尚拦住了颜染二人。
“我并非有意质疑小姐,只是这月老阁的这支签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折毁了。这乃当年贫僧亲眼所见。如今突然现世,贫僧一时惊疑,才唐突了小姐。”
他见后面还有些排队的小姐翘首向这里望来,便又低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小姐若想知道这支签的来历,便请随我入禅房一叙。”
他说完,并不待颜染回答,起身对外面排队的一众女眷高声说道:“今日贫僧所解得签数已满。各位施主明日请早吧。”他话毕便先行回了禅院。
自有一个小和尚给颜染引路,将她带去慧远的禅房。
颜染来到那禅房之时,慧远在窗边透过阳光细细的打量那支签,此签由金丝楠木所制,可历经百年而不朽,上面的花纹与字迹清晰可见,因为经历了多年的佛前供奉,还淡淡的散发出檀香的香味。却是白马寺月老阁求签筒中的签没错!可是它不是……
慧远见颜染到来,放下了手中的签:“我细细看过了,这的确是我殿中的签,刚才是我误会了小姐,还请小姐勿怪。”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颜染施了一礼。
“大师不必多礼。”颜染不料他突然改口,一时愣住了,竟生生受了他这一礼。
“此签早该在二十年前被吕淑妃所毁,不知今日为何突然再现,我一时惊疑,才口出妄言。”他缓缓的叹出一口气来。
“是不是今上颇为娇宠,诞下三皇子的那位吕淑妃?”当今的皇后娘娘只育过一位二皇子,可是刚出生便已夭折,她为此伤痛不已,自此卧病在床,连皇家的廷宴也很少出席。中宫无子,位列四妃之首又家世显赫的吕淑妃已隐隐把住了执掌六宫之权。听说三皇子很得圣上的喜爱,前世若不是上官墨借机上位,继承皇位的多半就是那位三皇子。
只是,吕淑妃好好的为什么要毁白马寺中的那支签呢?
慧远见颜染目露疑惑之色,又低声叹了一口气:“此签唤作凤凰于飞,并不是一支普通的姻缘签。四十年前,掷得此签的乃是当今的太后吕氏;二十年,掷得此签的乃是当今的皇后萧氏。为了此签,二十年前,我白马寺险些招来一场灭门之灾。”
“四十年前,当今太后吕氏不过是一位待选的秀女,而白马寺也只不过是一间香火不多的平凡寺院。当日太后来此敬香,无意中在白马寺摇得此签,回去之后便很快被封为皇后。她因感白马寺十分灵验,故而对本寺十分推崇。本寺也因此从一间平凡的寺院一跃成为京城四大寺院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