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望向梁氏,面露失望痛心之色:“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染儿?”
梁氏见事已至此,只得低头说道:“铄儿和敏儿皆因她受伤,我为什么不能小小的惩戒于她?”
“那便用御赐之物失踪来做戏?你可知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我们的颜府地位不保!”
他是真的对梁氏失望透了。若是此事梁氏做成了,他也乐见其果。可眼下不仅不成,还被颜染有理有据的指证了出来,这便是蠢了。若是被宫中知道了梁氏拿御赐之物栽赃圣上亲封的襄城郡主,更不知会遭来怎样的祸事。
他多年来苦心经营,一心想要让颜府更上一层。可是梁氏作为主母竟如此愚蠢、不堪大用。若是自己日后真能位高权重,有梁氏这样的主母居于内宅岂不是要坏他的大事?
他的心中第一次萌生出要将梁氏这个当家主母替换掉的念头。只是眼下梁家势大……
“看来,夫人还需要再回梁府再学学规矩。来人,替夫人收拾了衣裳、备了车马,我即刻手书一封,让夫人带回梁府小住。”他不好动梁氏,可并不介意扇梁家的脸。
“不要啊,老爷,我错了,不要将我赶回家去。”梁氏顿时失了分寸,竟也如王婆子一般委顿跪地了。
一个被夫家责返娘家的官夫人,她岂不是会变成整个京城的笑柄?若是那几个出身高门大户的姨娘借机上位,老爷再也不去梁家接她回来……她不敢再想下去。
“四小姐,求求你。你替我向老爷求求情,我再也不敢了!”梁氏拉着颜染的衣角苦苦哀求。
“我可不敢受母亲如此大礼。”颜染转身避开。
“不,你受得。是我一时气昏了头,设计于你,我现在便向你赔罪!”梁氏说着,竟砰砰砰的给颜染磕起响头来。
等到梁氏的额头已流满了鲜血,身子摇摇欲坠,颜染才出言说道:“即然母亲真心悔改了,染儿身为子女自然不会多做计较。只是,若太太日后忆及此事,再怀恨设计于我,我岂不是避无可避了吗?”
“我现在已经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错怪你了!”梁氏泣声回道。
“鉴于母亲之前的所作所为,恕染儿现在不能相信于母亲。”颜染冷漠的说道。
“还是如父亲所言,请母亲回梁府小住几日,平静一下心绪。”
颜铭远见颜染也赞同,便挑了健壮的家奴将那梁氏强行塞进了软轿,派人送回了梁府。
颜铭远望着站在正院堂中的颜染:她还如此年少竟就轻易的从梁氏的阴谋之中摆脱了出来,还用物证和推理驳的梁氏哑口无言,跪地认输。
“可惜了不是个儿子”,他在心中默默叹道。现下既然动不了她,倒不如与她合作。
“染儿可曾听说过镇北将军君夜析?”颜铭远突然出言问道。
颜染心中一紧,不知他所问为何,只得答道:“君将军大名,染儿虽在闺阁也素有耳闻。”
“现在外面有传言,圣上有意在颜府之内择一女赐婚君将军。”颜铭远缓缓说道。
颜染一惊,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在前世她正是被圣上选中的女子。颜铭远在朝中为官多年,耳目甚多,他提前知道此事并不奇怪,可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染儿觉得,圣上会赐婚给你们姐妹中的哪个?”他继续问道。
“若圣上真的择颜府女赐婚,必会选择于我。”颜染回道。
“大姐姐乃颜府嫡女,圣上并不喜爱君将军,自不会挑选她;二姐姐面容有损,三姐姐身体娇弱,自都不在挑选之列。颜家适龄的女儿也只有我一个了。”
“那你可知若颜府与君家联姻,对颜府来说如何?”颜铭远继续发言问道。
“自是对颜家十分不利。圣上并不喜爱君家,择颜府庶女过去,也带了轻视之意。颜家日后,恐怕再难有安宁之日。”
“染儿果然聪慧。再过几日便会有宫中内侍前来颜府赏赐你们姐妹几人,顺便替君将军相看。再过几日便是你生母的忌日,你明日便去白马寺小住一段时间,为你亡母念经超度吧。”
白马寺建在京城北郊的栖霞山上,位于山岚浓厚的栖霞山山顶,迄今已有百余年的光景。寺中殿宇宏伟、梁柱涂金,香烟缭绕、香火旺盛。
“小姐,小姐,这里可真大!”流苏一离了颜府,就似飞出了笼中的鸟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是家生的丫头,从孟府到颜府,从未出过府门,眼下一出了门,自然兴奋不已。
“哇,这池子里的鱼和龟有大又肥。若是钓上来做了鱼羹,一定十分鲜美。”流苏一边叫道,一边望着寺中的一汪碧潭目露垂涎之色。
附近的香客们纷纷向她们投去诧异的目光,颜染只觉眼前一黑:“这是放生池,是香客用来放生积德所用,并不可与人垂钓。”
“哦。”流苏面露遗憾之意。
突然她指了池边叫道:“小姐快看,那牌子上果然写着放生池呢。”
颜染侧身一看,果然池边树了块石碑,上书放生池三个字。在那石碑旁边,还斜靠了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着红衣,见颜染向他望了过来,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靥来,正是尚婓。
“小姐,我去那边看看,过会再来找你。”流苏见那边的大殿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连颜染也顾不得了,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去。
颜染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的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那尚婓却健步朝颜染走来:“颜四小姐,有几日不见。看来颜四小姐逃得了性命,是打算过河拆桥了?”他目露森然的笑意。
“尚三公子。”颜染淡然的向他施了个礼。
“这几日事多,未及叨扰。颜染在此先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了。”她又施了一礼。
“只要颜四小姐没有忘记合作之事便可,无需多礼。”尚婓避开了这一礼。
他走上前来,突然轻轻俯于颜染的耳旁,状似亲昵的问道:“没想到颜四小姐如此了得,居然把唐飞都给吓跑了,我的人找了他数日都没有找到他的人影。尚某可否有幸得知,四小姐对那唐飞说了何话?”他见颜染发间有枯叶落下,轻轻的伸出手来,替她取下了那落叶。
颜染正待避开,却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刺冷的寒气袭来。她回头望去,竟见君夜析正立于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之下,冷冷的望着她,旁边还有一个长相秀美的女子站在他身边。
颜染见那女子相貌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时细细回忆起来。突然,她脑海之中有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这女子便是君夜析后来的夫人,他现在的表妹赵落华。
那香樟树已有百年历史,现下叶盏如冠、碧绿浓密。颜染见君夜析和那女子一同立于树下,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心中竟无端泛出几丝酸意来。看来君夜析与赵落华本就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当年自己逃婚,君夜析岂不是暗地里十分开心?怪不得他后来对自己十分关照,还不是因为感激自己识时务,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颜染想着想着,心中竟翻滚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来。她见君夜析一直冷冰冰的望着自己,不甘示弱,也冷冷的向他瞪了回去。他们的目光交结在空气之中,似乎溅起了劈啪作响的火花。
“小姐小姐!那个大殿之中供奉了月老呢,你赶紧去拜一拜!”流苏突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大声嚷道。
颜染的脸顿时红起来了,她的怒目而视也立刻溃不成军。君夜析立刻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神情自若的与那赵落华一起走开了。
尚婓微微一笑:“没想到颜四小姐心中如此的……恨嫁。”
颜染听闻此言羞恼不已,只得硬声答道:“我既答应与你合作,自会守信。若是有事,我自会去颜府禁地找你,你不必心急。唐飞之事,不劳你挂心。”
她刚刚说完,便被流苏拖拽着匆匆离去了。
“还真是去月老殿啊!”尚婓看着她和流苏纠缠的背影,低声说道。
月老殿里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据说这里的姻缘签十分灵验,因此但凡京中适龄的闺中女子,都喜欢来此上香求签,终日人声鼎沸、香火不断。
“小姐,这里,快过来!”流苏手脚麻利的从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找了个蒲团的空位,赶紧招呼颜染过来拜佛上香。
颜染对她着实无可奈何,又看她挤的十分辛苦,只得快步走上前去。
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一个纤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颜染身前,朝着那蒲团跪了下去。
“你,你怎么能抢我们小姐的位置?”流苏大声斥道,目露不忿之色。
“算了,就让这位小姐先拜吧,我们要在此处住下,并不急着回去。”颜染柔声宽慰道。
“那也得讲先来后到啊,分明是我们先来的。”流苏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