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染见她目露犹疑之色,又道:“说起来众位妈妈是来替太太寻那红宝嵌翡翠金钗的,如今却捧了我晒制的野花大呼小叫。莫是没见过这么美的花,想要长长见识?”
年婆子老脸一红,立马摇头。
颜染见她摇头,又厉声喝道:“既不是想要长见识,那便是故意寻我的麻烦了?”
年婆子心中暗暗叫苦。太太之前交代,四小姐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少,随意找个偷盗御赐之物的借口,正大光明的把她处置了便是。可如今看来,这任务实在棘手。
可那朵雪白的花朵看上去确实不是凡品!
年婆子的眼珠一转,对颜染说道:“四小姐有所不知,太太也时常有制干花保存。四小姐这朵干花制作的如此精美,可否让我等呈予太太观赏一番?”
她料定颜染必不会说出不可,哪有太太感兴趣的东西庶女不举手奉上呢?她虽看不出这是何物,可是太太见多识广,必是能认出此物!
“母亲若是想看,染儿定当举手奉上。只是此花为我钟爱之物,花瓣娇脆,还请妈妈帮我拿回荷露院的时候小心谨慎,莫要负了我的一番心血。”
颜铭远从未出使过西域,长自梁家深闺之中的梁氏自是也不会辨出这冰山雪莲的真名,年婆子约莫是太高看自己的两位主子了。
果然半晌之后,那捧了冰山雪莲的婆子匆匆赶了回来:“太太说这花制的确实不错,请四姑娘日后写张制干花的帖子给太太。”这便是没认出这冰山雪莲了。
年婆子见连梁氏也没有认出这花的来历,只得让流苏将这花又收进了八仙柜之中,又催了其他婆子赶快翻找。
雪团儿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院溜了进来,它见内室之中一片狼藉,又见众婆子不断的搜寻东西,不由得发起怒来,大声叫唤起来。
“小祖宗,这里正忙乱着呢,你还不赶紧出去。”流苏一边哄着雪团儿,一边想拿碎肉引它出去。她怕这内室现在人多手杂,万一伤到了雪团儿,可不是不好。
雪团儿原本循着那碎肉的香气,已经走到了内室门口。突然,它转过头来,又对着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襦裙的婆子大叫起来。
颜染见那婆子正在翻查她的梳妆镜下的抽屉。那粉饼眉粉,被她翻找的四处撒溢;颜染为数不多的几根首饰,也被她细细的拆开检查。
“那金钗难道还能缩小了变进那银簪里?”流苏见那婆子着实是在糟蹋颜染的东西,怒声斥道。
“流苏姑娘有所不知,有的偷儿得了值钱的首饰,会把上面的宝石碧玉全部给卸下了,再把金子给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暗藏。”那婆子并不恼怒,继续细细的翻查颜染的梳妆镜抽屉。
“你……”流苏气得急了,又着实顶不回去。
她见雪团儿还在一个劲对那婆子汪汪直叫,连平日里最爱的碎肉也不吃了。只得硬牵了雪团儿脖上的绳套将它往外拽去。雪团儿似是发了倔脾气,拿那爪子死死的扒了地面,口中还是不忘向那婆子吼叫。
“这小祖宗,今日是怎么了,竟犯了脾气!”流苏完全拿雪团儿没办法,只得牵了雪团儿站在那里,看着它对那婆子大叫。
“这么没规矩的扁毛畜生,就该打死了清静!”那婆子也似是被雪团儿的叫声吼的烦了,一边咒骂着,一边作势要给雪团儿来上一掌。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雪团儿本就不是什么性情温顺的狗,眼下这婆子俨然已经侵犯了它的地盘。它又怎能允得这婆子给它一掌?
只听得那婆子一声惨叫,原来是雪团儿顺着那婆子伸过来拍它的手一口咬了上去。它咬了个正着却并不放开,只死死衔住那婆子的手。一人一狗,立时拉扯了起来。
流苏见雪团儿闯了大祸,只得上前想要将雪团儿拉离那婆子。还有几个婆子,拿了些板凳木棍之类的,也围上前来,场面十分混乱。
突然,只听“哐当”一声,竟从那个蓝衣婆子的袖口中掉出一支红宝嵌翡翠的金钗出来。
众人见那红宝嵌翡翠的金钗从那婆子的袖中掉落了下来,一时都愣住了。内室之中,陷入了一片静谧,落可闻针。
“年妈妈可能告诉我,这是何物?”颜染指着那金钗望向年婆子。
“这,这……”年婆子那皱了皮的老脸彻底耷拉了下来,她心里发慌,只踌躇不语。
雪团儿可不管这些热闹。它见那金钗掉落了下来,十分好奇。它先是绕了那金钗转了一圈,而后索性上前把金钗衔在嘴里,撒腿就往屋门外跑去。
“你这小畜生,还不把钗放下,这可是御赐之物!”年婆子看到那金钗竟被雪团儿叼走了,一时失了主意,竟脱口而出。
“雪团儿,快过来!”颜染轻轻唤道。
雪团儿立刻停了下来,它调转了方向,蹦蹦跳跳的跑到了颜染的身边。
颜染见它如此乖巧,不由得微笑起来。她向雪团儿指了指它嘴里的金钗:“你把这钗给我可好?”
雪团儿用它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颜染,轻轻呜咽了两声,眼神之中似有不舍纠结之意。然而,顷刻之间,它似乎做了决定。
它口中含着那金钗,向颜染伸长了脖子,似是要把那金钗递予她。待颜染拿过金钗,它又用毛茸茸的脸轻轻蹭了颜染的裙角,似在撒娇又似在求赏。
颜染奖励似的揉了揉它的小脸,又唤了流苏将它引到院子里喂食去了。
“这便是太太所丢失的那支御赐的金钗了?”颜染捏了那支金钗,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出言问道。
“果然格外贵重精巧,不同凡响。”她见年婆子不答,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金钗之上的红宝,那红宝色泽艳丽,其上隐隐有光晕流动,确乃稀罕之物。
那年婆子先是见那雪团儿死咬着金钗不松,好容易等颜染夺下了金钗,却见她竟然在金钗上动手动脚,心中大急,不由得大声唤道:“四小姐,这可是御赐之物。若是损坏了,你我可担当不起啊。”
“年妈妈可算是说话了。”颜染掩口笑道。
“我见年妈妈一直不作答,还以为自己猜错了呢。”她说着便将那金钗摆在了妆台之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太那里不翼而飞的金钗会出现在我的荷露院,还是从这太太派来婆子的身上掉落下来的?”她的语气突然尖利起来,一双锐眼紧紧的盯着年婆子,似是要把她锥出个洞来。
年婆子心中暗暗叫苦。她早知自己带人来荷露院,四小姐若是起了疑心,必是会牢牢盯住自己。故而她特意选了个胆大心细、平日里办事妥帖的婆子,将那金钗藏在那婆子身上,嘱她见机行事,偷偷找机会将那金钗放在颜染的内室之中。此次她带来了七八个婆子,那婆子散在里面并不显眼。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眼看那婆子已经要得手了,却被那扁毛畜生盯上了。若是来不及下手便也罢了。可是当着四小姐的面,那金钗却正好从那婆子袖中掉落了下来。这下可无法抵赖了!
年婆子在心中思索片刻,下定了决心。她望向那蓝衣婆子,目露凶光:“你这……”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蓝衣婆子竟比她动的更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四小姐,是年妈妈,都是年妈妈让我这么做的。”
偷盗御赐之物的罪名,放在四小姐这种官家小姐的身上便已经没了活路,更何况她只是个奴婢。她一大家子都卖身于颜府之中,难道为了一支金钗就要断送一家老小的性命?
眼下那婆子委顿的跪在地上,将年婆子如何将那金钗交予她,又如何教她将那金钗放在颜染的橱柜之中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这贱婢!满嘴胡言乱语!”年婆子不料那婆子竟突然反口将她咬了出来,上去便要撕那婆子的嘴。
颜染一把抓住年婆子的手:“年妈妈莫不是恼羞成怒了,想要杀人灭口吧?”
年婆子的冷汗涔涔而下,今日此事是必定不能善了了。若是太太知道她办砸了此事……她的颈上一冷。
“这贱婢偷了金钗,眼见事发竟还想推予我身上!偷盗御赐之物,罪大恶极。老奴这就把她带回正院,请太太处置。”年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四周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粗手粗脚的婆子上前来,要把那蓝衣婆子拖走。
那蓝衣婆子自知若是回了正院,必是被判定了死罪。此刻只低低伏在颜染身前痛哭哀求着。
“即是如此,便由年妈妈将她带回去吧。”颜染早就看到那蓝衣婆子几次暗抚胸口,似是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她心中警惕,慢慢走离了那婆子。
那蓝衣婆子看颜染欲走,不由得大急。
“四小姐,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年妈妈让我将金钗偷偷放进荷露院的!”她疾声叫道,从怀里掏出一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