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军生世盘踞于此地,自然是有些家底在的,那么远道而来的君夜析,便显得越发吃亏了。
颜染的身体一点点好了起来,这天刚刚起身,便听门外有人在与君夜析说话,“将军,咱们的粮草已经不足,即便是省吃俭用恐怕也熬不过三天。”
仔细听过之后,颜染从内帐中走出来,随口问君夜析,“可想到了什么对策?”
虽然由女子打听战士总是不妥,但见来人是颜染,众将领自然不会多说,毕竟为了未婚夫公主千里从军,当的起巾帼不让须眉这几个字。
而君夜析也转眸看向颜染,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笑,另外一个将领则是无奈说道:“这淮阳不比别处,家家户户皆是以打猎为生,各个都骁勇善战,尤其这里三面环山更是有利于对方,城门更是由珍稀玄铁而制,易守难攻,咱们又没有多余的粮草。”
经过那人简单的介绍,颜染当即明白过来,佯装无意的幽幽接了一句,“若是此时淮阳军反攻,军力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正面交锋咱们也是吃亏不上,何况这里三面环山,淮阳军势必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到时咱们大概会全军覆没。”
没有再接颜染的话,君夜析只长叹一声,“你不该来的。”
其他将领皆是沉默不语,同时也暗道这****公主,竟是一语道破玄机,其聪慧机敏绝不输男儿身,心下不禁更多了几分敬佩,没想到这还没完,颜染再度语出惊人,“若是反其道而行呢?”
陡然闻听颜染此言,即便众人知道她最是足智多谋,但她终是不懂军事,可还是有人应景的回了一句,“公主可是有何高见?”
只有君夜析缓缓闭上了眼,颜染扫了一眼没有多说,只简单回答刚才的问题,“既然淮阳王以为能拖住我们,那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化被动为主动将他们困死在城中。”
“您的意思是咱们也和他们打持久战?”那人惊声追问,颜染则是笑着应声,“你可别忘了这淮阳城以何为生。”
打猎!
没错,这淮阳城三面环山,对淮阳来说可说是偌大的好处,可上次一战,淮阳军比祈国军队损失更为惨重,在人数上绝对是祈国占了优势。
既然对方是以打猎为生,颜染索性就来个以战养战,也彻底断了淮阳军的后路,来一出困兽之斗,就看看城中有多少粮食供他们过活,即便是有充足的补给,但淮阳王恐怕也不会让人这般糟践自己的领地,所以背水一战势在必行。
“若是不拖住他们,那死的人便是我们了,既然他们可以靠打猎为生,那我们自然也是可以的,公主高见啊!”有人惊喜夸赞,但很快便有人质疑,“但是他们若是分批次阻击咱们,那咱们岂不是更加被动?”
对于这个问题,颜染显然早已心中有了计较,当即娓娓道来,“我们可以分几人一小组前去,每一组都相隔一段距离,这就减少了被偷袭的危险,必要时发信号求救,他们即便是想要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但也不敢贸然空出老巢,那到时便是咱们占上风了。”
沉默了片刻,君夜析终于下达军令,“就照公主说的办,你们下去安排吧!”
当营帐中就剩两人的时候,颜染当先说道:“不是你想不到这个办法,恐怕是你不忍心吧!”
君夜析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自然不愿在这些歪门左道上下心思,但不代表他想不到这样的办法,无非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说出来,而由颜染口中说出来,恐怕是最好的结果。
现在只剩了颜染和他独处,君夜析终是忍不住叹道:“城中终究还有平民百姓,这个办法无疑是断了淮阳城的后路。”
“那你更应该清楚,如果任由事态恶化,和他们一直这么耗下去,回报你的会是什么,回报我们的会是什么,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也许不是我们最后的一次机会,但是想必会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颜染的语气和煦如春风,仿佛在说最无关紧要的话。
但君夜析却从中听出了颜染心中的委屈,当下动情的回道:“委屈你了。”
察觉到君夜析言语间的愧疚,颜染终究还是舍不得,再度开口劝慰,“既然认准了你,我便会与你一同前行,绝不会畏首畏尾的躲在你的身后。”
“如果可以由我选择,我宁愿一辈子将你护在怀里。”君夜析这似赌咒般的一句话,生生说进颜染的心中,他们有选择的余地,但早已经失了选择的资格,只能前行早已经没了退路。
“现在夺嫡之争已经开战,所以我们必须要加紧脚步了,上官墨以为煽动淮阳城作乱,便可以以此压制住我们,殊不知这也许会更大的成就我们。”
眸光再次落到颜染的身上,君夜析嘴角勾起一抹柔色,语气清浅的应声,“原来你也感觉到了。”
“淮阳城以往并不进贡,除了明面上附属祈国,其余根本没有什么牵制,但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只可能有人许了他们更大的好处,上官墨向来擅长给人画饼充饥,除他之外我根本不做第二人选。”颜染适时回答。
持久战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日,直至今日听到下属的回报,君夜析便知道机会来了,成败在此一举。
当即豁然起身,大步走出帅帐沉声高喝:“来人,传令,整军,前征淮阳城!”
淮阳城下,重装步兵竖起塔盾,正缓慢地向城门推进,如黑色的浪潮涌过来,吞噬了所经过的一切东西。
巨型塔盾上,狰狞的饕餮纹张着血盆大口,如有灵魂一般缓缓逼向江州城,所有重装步兵整齐的向前迈进一步,发出犹如九天惊雷一般的巨响,而这声音,依旧不停地,缓慢而有节奏地爆发着,轰!轰!轰……”
铁甲骑兵开始对城内的敌人发起冲锋,他们高举着战矛,旌旗和战鼓声迎风飘荡,一列列的士兵,像一条钢筋铁骨的巨龙,冲向那黑色的浪潮。
无数的铁盔、白刃、战甲、吼声、马蹄声和战鼓声,在淮阳城下肆意奔腾,阳光下点点金光,便是他们龙鳞般的胸甲,马蹄奔走时,发出的那种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掩盖了他们的吼声,激起冲天的杀气。
铁骑冲入敌阵,肆意践踏着敌人的尸骨,淮阳城下变成了人间地狱,铁蹄溅起了血花,踢飞了敌将被斩落的头颅,功成,君夜析和颜染终究如愿以偿。
破败不堪的淮阳城,已被手下凶悍的战士占据,此刻没有了曾经的繁华热闹,更像一个残破的瓦罐,静静的等待着粉碎的那一刻,苍白也无奈。
静静矗立在城中,君夜析眸中无澜无波,不忍?他早就没了资格,这是敌人要承受的结果,同时也是他的劫数,他从不愿涂炭生灵,却一次次被逼到了生死绝境。
战争,便是掠夺,挥剑而上,将敌军的名字从版图上彻底抹杀,这便是他不容置疑的使命,君夜析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不忍。
“报!”令使疾步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带着君夜析早已知晓的情报,“将军,淮阳城已破,请将军定夺!”
目光依旧幽幽落在远方,君夜析冷声宣布,自己早已经做好的决定,“撤退!”
“是!”令使虔诚的应声,接着反应过来,抬起头惊声疑问,“什么?将军,因何要撤退?”
君夜析没有解释,他无需解释,只冷然又重复了一遍,“撤退!”
听出君夜析语气中的不悦,令使当即不敢再问,慌忙低头应了一声,“是!”随后起身快速离开,心中却是不解,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费尽心思打下来的淮阳城,为何这么轻易便要退回都城了,但是战士的天职便是服从。
“天下臣服,敌国已破败不堪,已经无任何资源,值得我出兵掠夺,战或不战?”君夜析轻声问身旁的颜染。
颜染先是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君夜析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但随即嫣然一笑,轻声回道:“你心中已有定论,何故还来问我?不过是想借我之口,说出你心中所念罢了,当真是狡猾的很。”
眸光一闪,君夜析不置可否的追问,“那染儿不妨说来听听。”
嘴角笑意越发清丽,颜染幽幽说道:“敌国虽未经战乱,但常年资源匮乏,而淮阳城地处偏远算不得沃土,如今已然是一片死寂惨淡之色,想要恢复元气恐怕是要些时日了,这时候再兴兵戈咄咄逼人,无异于杀鸡取卵,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继续。”君夜析示意,他一直都知道颜染是个聪慧的女子,同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对此他从来深信不疑。
而颜染也是不负君夜析所望,开始有理有据的分析,“战而无利,箭若虚发,终究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