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知道流苏在给它治伤,雪团儿并不挣扎,只静静的卧在地上,伸了脑袋轻轻的蹭着流苏的裤脚。
“小姐到底对夫人说了什么,夫人竟然像火烧屁股似的,一溜烟跑开了,好像怕我们再后头追她似的?”流苏继续追问。
“你额头上的伤势如何?疼得厉害吗?”并没有答她,颜染关切地看着她额头的伤。
荷露院里的青石板路十分的粗糙不平,有些地方甚至磨出了棱角,流苏拼了性命在那里磕头,定然伤势不轻。
“奴婢皮糙肉厚,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疼罢了。”闻言,流苏无所谓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继续忙碌。
见她满脸的不在乎,颜染倒是有些失笑无奈。
流苏尚且年幼,到底是不懂得女孩子家的容貌有多重要。
“这有什么好看的,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的,没的吓着了小姐。”见颜染要掀开她额前的碎发,流苏连忙避开,继续做着手中的活。
等到颜染执意要将她额前纱布拆下,瞳孔猛地一缩。她几乎要被流苏额头上那狰狞的伤口吓到。那伤口很深,锯齿似的并不规则,而且皮肉翻卷,就像是被利刃层层割开。
她心中一凜,这么重的伤,十有八九是会在脸上留疤的。流苏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若是以后留了疤痕在脸上,等她长大该怎么办呢。
颜染的眼睛一下子晦暗了下去。她今生一定会保住流苏的性命,可并不想要流苏拥有一个残缺的、悲伤黯淡的人生。
对了,玉容膏!颜染突然眼前一亮。玉容膏乃前朝的宫廷秘方,对于皮肤的损伤溃烂颇有奇效。相传当今太后幼年曾被沸水烫及面部,其父非常的着急,特意进宫求了这道宫廷秘药。太后用了此药,不仅容颜恢复如初,还更加细腻滑润,后被选入宫中,侍奉君王。
虽然这种药现在已不是皇室的专属之物,然而即使在高门贵户家中,也并不多见。之前颜娇受伤,梁氏给她所用的伤药正是这玉容膏。
只是颜染与颜娇素来不和,如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颜娇绝不会把玉容膏给自己。
那有玉容膏的也就只剩下颜敏和梁氏了。只是这对母女皆都心机颇深,且不说他们借不借这玉容膏给自己,若是假意借了却在玉容膏里掺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那岂不更是害了流苏。
颜染心中纠结,一时难以抉择。
“砰——”的一声,荷露院的门竟又被推开了。
颜染抬头一看,竟见颜敏折返而来。
她看到颜染朝她看来,微红着眼眶柔声对颜染说道:“先前不知是母亲将雪团儿送予了妹妹,冤枉了流苏。我在此给妹妹陪个礼。”
她说着福了福身子,“只是不知四妹妹与母亲说了什么,母亲竟扔下我匆匆走了。我刚才询问母亲,她却似有难言之隐。”
“夫人不告诉姐姐,自有深意,姐姐不必多问。”颜染淡然说道。
“四妹妹,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对母亲说了什么?”颜敏恳切的问道。
“母亲不说,必有缘故。只是我为人子女,见母亲一筹莫展,心中着实难安。”颜敏面露心疼之色。
“大姐姐想要知道我说了什么,未尝不可。只是眼下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姐姐帮忙。”颜染笑道。
“四妹妹有事尽可直说,我必竭尽全力。”颜敏低声说道,却面露警惕。
“我想要一瓶玉容膏。”颜染说道。
“四妹妹要玉容膏做什么,你可是受了伤?”颜敏诧异的打量着颜染,细细的把她从头看到了脚。忽的,她似有所悟,惊讶的扫了一眼流苏。
“若不是为了这个丫头?四妹妹对下人果然是极好的。”颜敏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旁的丫鬟:“你速速回去,把我的玉容膏拿来。记得,拿那瓶没有用过的。”她对那个丫头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点了点头,立刻离开了荷露院。
半响之后,那丫鬟拿了个细颈阔肚的浅绿色瓶子回到了荷露院。
颜敏将那药瓶轻轻的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四妹妹,玉容膏在此,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说了什么了吗?”
颜染并不立即作答,而是缓缓的拿起了石桌上的玉容膏,轻轻的拧开了瓶口的瓷盖。
一股清凉的草药味从瓶中轻轻渗了出来,颜染看那瓶中盛满了浓厚暗绿的膏体,在日光之下隐约闪烁着点点黑色的颗粒,果然是玉容膏无疑。
只是突然她的眉头微微一皱,这药味之中掺杂了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掩盖在这清凉的气息之中,时隐时现。颜染记得这不该属于玉容膏,而这辛辣之气十分熟悉,是什么呢?她拧了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颜敏见她若有所思却不答话,只得又柔声问道:“四妹妹,我已遵循承诺把这玉容膏取来给你。现在,你可否告诉我你对母亲说了什么?”
颜敏讶异于母亲突然之间转变口风,竟踉跄败走,又见颜染闭口不答,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大姐姐真的想知道吗?”颜染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来。
“这是自然,玉容膏我已经派人替你取来了。”颜敏见她突然柔声轻笑,心中戒意更甚,却又不舍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母亲咬定了口,绝不会告知自己此事。若想知道此事的实情,也只有从颜染口中套的了。
真是可惜了这价值千金的玉容膏了,颜敏在心中暗暗惋惜道。不过,这么难得的宝药,流苏这个丫头可未必消受的起了。她眼中有厉色一闪而过,又转而恢复平静。
“既然大姐姐如此急切的想知道我对母亲说了什么,我便说了就是,免得大姐姐心中焦急,伤了身体。”颜染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从容的对颜敏说道。
“那就麻烦四妹妹细细讲述于我了。”颜敏眼中早有不耐,见颜染终于松口,立刻说道。
“大姐姐在今春的迎春宴之上舞的那一曲百蝶绕日霓裳舞可谓是美轮美奂,恍若人间仙子。此曲一出,颜府大小姐的名号可谓是声名鹊起、名冠京城。”
“世人皆知我一舞惊人,又有何人看到我在背后的努力。那霓裳舞乃舞乐名师流觞所作,我苦苦排练了半年之久,有此声誉在外其实并不奇怪。”颜敏淡然答道,眼神里却不免带着些得意。
“你和母亲难道说的是这个?”她目露惊讶,扭头看向颜染。
“流觞乃是梁府的特意为梁三小姐聘来教授琴艺舞技的名师,有此才华当然并不奇怪。”颜染淡淡说道。
“只是据我所知,这百蝶绕日霓裳舞本并不是为大姐姐所作的吧。”颜染紧紧的盯着颜敏,微笑的说道。
“你,你怎么知道!”颜敏刚刚坐下,正要听颜染细说她与母亲到底说了何话,不防颜染竟提及这件事来,仿佛还若有所指。
她想要站起身来,可却不慎一脚踩在自己百褶裙的裙角之上。旁边的丫鬟一时措手不及,竟没来得及扶住她。竟让她一头栽倒在青石板的路面之上。
“好疼,我的脸,我的脸!”颜敏捂着额角大声的叫着,有细细的鲜血缓缓的从她的额角流了下来。她见竟有鲜血从自己的面上滑落,不由得惊慌失措,只拿手掩了额角,却抑制不住喷洒而出的鲜血。
“大姐姐还是赶快放下手来,让下人看看伤口吧。手上脏污甚多,若是不小心混进了伤口里,伤口可是不容易好了。”颜染大声劝道。
颜敏一听此话,立刻把抚在头上的手撤了回来。
颜染细细看向颜敏的额头,见那伤口虽然狭长可并不深入筋骨,实际并不严重,只是微微蹭破了些皮,流了些血而已。
“我的脸到底怎么样了?”颜敏急切的问道。
她的贴身丫鬟此刻唯唯诺诺,不敢回答。可不是不好回答吗。若她说大小姐伤势严重,万一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了并不严重,夫人岂不是会怪她小题大做,惊吓了大小姐。可若是自己说了伤势并不严重,万一大小姐以后落下疤来,夫人岂不是要扒了自己的皮。
颜敏看那丫鬟面露纠结之色、似有难言之隐,心下更是焦急。她四处打量一番,竟飞快的冲进了颜染的内室之中。
待颜染和那贴身丫鬟尾随她进了内室,却见颜敏正坐在颜染的梳妆镜之前,仔细的查看自己头上的伤势。
只是颜染那面铜镜十分粗糙模糊,任颜敏努力靠近、摆出各种姿势,却也不能清晰的看清楚自己额头上的情况,只是隐约望见一道长长的伤痕罢了。
“我的脸!我的脸!”颜敏看到那道伤口非常的激动,凄厉的叫了起来。那声音十分尖刻刺耳,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
“大姐姐不用过于担心。”颜染笑着对颜敏说道。
“有玉容膏在此,姐姐又何必担忧?”颜染扬了扬手中的细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