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笑闹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沉,方才各自回了宫中。颜染领着素雨一路回去,路过棠梨宫附近时,只闻得梨花的幽香。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德妃真是住了一个好地方呢。”她似笑非笑,目光也透过层层的树林看向那边的殿宇。颜染侧头问道:“往那边走可有什么好景色吗?”
素雨微微一想,答道:“有一个较大的湖泊,景色尤为壮观。宫中人道看夕阳起落,唯有沁心湖呢。”
“沁心抒怀,去吧。”
如今本就是黄昏十分,想必火烧流云也是极美的盛景。颜染唇角微勾,笑意盈盈的往右边走去。
穿过树林,又过了一方凉亭,颜染忽然瞧见德妃身边的嬷嬷正在锦华宫旁候着。她笑着过去招呼,“嬷嬷不在德妃娘娘身边当差,怎会在此?”
那嬷嬷见是颜染,忙行礼问安,方才牵强道:“德妃娘娘来探望清贵人,如今二人正在里头叙话呢。”
颜染恍然大悟一般,笑道:“是了,本宫竟忘记了这一层关系。想来德妃娘娘与清贵人姐妹情深,如今定有许多话要讲呢。”她笑着抚上素雨的手,正准备离去时,忽听得宫中有瓷器震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清脆悦耳。
颜染转身,故作诧异道:“这是……”
嬷嬷脸色有些慌乱,开口似乎也是少了三分底气,“想来,想来应是失手摔了茶盏,奴婢进去瞧瞧,恭送公主。”
颜染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这么快就开始赶人,可见秘密不少呢。她也不再强求,而是平和道:“娘娘身边不能少了人伺候,嬷嬷且去罢。”
只见对方匆匆福了一礼,便离开了。颜染若无其事的随着素雨走到墙边,她今日出来没有带别人,只允了素雨来。如今刚过了拐角,她便一使眼色,让她先去探探。
素雨刚走,颜染便被身后的人抱了个满怀,“什么时候你也有了这种听墙角的爱好了?”
回头便是君夜析一张调笑的脸,颜染狡黠一笑,“怎么,你是嫌弃我了吗?”
君夜析不语,只拉起她的手往沁心湖那处走去,“为夫不敢,只是我们一直在这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夕阳无限好,走罢。”
他倒是不担心素雨会如何,颜染只得跟着同去。君夜析看出颜染的担忧,他笑道:“素雨可是断崖榜上有名的杀手,竟然被你拿来如比差使,当真是大材小用了,不用担心她,倒是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素雨是从蛇窝中训练出来的,她当年徒手断七尺蟒蛇,整个人的血性一下子便燃了起来。如今不过闯一个小小宫殿,也能让颜染忧心忡忡,君夜析不由哑然失笑。
颜染推搡了他一把,便跟着一同去了沁心湖。路上,她问道:“如此不遮掩,你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君夜析回答的爽朗,“方圆五里别说是人了,狸猫也是一只都没有的。”他说完,与颜染相视一笑,二人便携手离去了。
赏了落霞,颜染心情大好。君夜析也是一直送到亮处,方才退了出去。末了,他柔声道:“自己保重。”
颜染轻移莲步,至凤藻宫门前,忽然见着素雨正姗姗来迟。那妮子眼底满是调侃的笑意,她恭敬的随了颜染进去。关上房门,抿了一口清茶后,便听到对方笑道:“小姐,锦云苑真真有趣的紧呢。”
她将方才听到的事情娓娓道来,原来是胡家觉着德妃如今根基已稳,便送了胡燕婷来,想让她加以扶持。只是德妃素来的形象便是清高至此,即使到了如今也不曾见棠梨宫与哪个宫的关系十分交好,她总是不动声色的超脱在外,也是上官宇素来欣赏的原因。
知书达礼,不骄不躁。
颜染好笑的抬头,“她果真是干干净净的?”
宫中是个虎狼之地,能错过下来的少之又少,何况又是那么一个清雅的人。只怕会是一层假面,掩盖了事实真相罢了。
素雨摇了摇头,“大错特错,奴婢调查过了,德妃虽然人前清高,人后却一直是推波助澜的那一位,就连当年将军的事情,她也有参一份,只是未曾得手罢了。”
颜染顿时来了兴趣,手中的茶杯猛的一搁,在青石板的碰撞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且说来听听。”
原来当日在君南冰到达奶妈的屋中时,墙边还有一群人。是德妃的心腹,她准备先下以杀手,所以……颜染的脑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是说她知道这件事情,她知道夜析就是二皇子。”
“是。”素雨低低的应道:“德妃能隐藏这么多年,且忍耐许久,这个力度不是常人能及的。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你且说出来就是。”
“六殿下的模样,似是不知此事。”
这就奇怪了,颜染的右手无意识的抚弄上左边的珠串。那是经过深海洗涤的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个头极大,且色泽夺目,只是奇就在这触感,夏日为凉,冬日渐暖。她忽然就有了头绪,“最有力的东西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的,上官斐生性急躁,急于求成。德妃是她的生母,自然对自己儿子的秉性一清二楚,此时说出来反倒不妙。”
她话锋一转,语气略渐狠厉,“只是德妃埋的太深,我们竟然一丝都没有察觉,险些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若不是素雨赶在嬷嬷给德妃通知前先行爬上了房顶,竟然还不知胡家都知此事。前有上官墨,后有上官斐虎视眈眈,颜染顿觉腹背受敌,心底沉重。
素雨看她面色愈来愈冷,不由问道,“小姐,要么奴婢……”正说着,她做出了一个割喉的动作。颜染见此,立即打断道:“不可,皇宫重地非同小可。上官宇还没有昏庸,这城中处处是他的眼线。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将会前功尽弃。”
她好不容易踏入这里,又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这时断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德妃早不说,如今也更是不会说了。怕是要等淑妃踏上权利的巅峰,然后上官言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时,德妃才会亲自踏出来,撕毁她一切的美梦。
然后君夜析被推上风口浪尖,上官言定不会坐以待毙,一石二鸟,上官斐坐收渔翁之利。颜染不经冷笑,好一个德妃娘娘,真真是她忽视了。淑妃个性乖张,对待权势一直都是极为清明的态度,她是势在必得。不想这胡家也不是个安分的,看来把梁思安嫁过来是对了。
颜染唤了素雨凑过来,亲启微唇,笑的甚是诡异,“你可听过苗疆蛊术吗?”
所谓蛊术便是苗族的一个古老的巫术,中蛊之人可以被下蛊之人控制。前朝后宫便是有人为了争宠,对皇帝下了****,后来日日专房之宠,惑乱朝政,以至于灭国了。
素雨虽然知道的不多,却是听过不少,她点了点头道:“断崖之中有一人用毒很是厉害,人称凌云奕,若是小姐有兴趣,我便去信一封问问。”
颜染思忖片刻,颔首道:“你问清楚了便来回了我,在梁思安大婚前,我们最好能下手,毕竟她可是最重要的棋子。”
方才她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如此,便要控制了梁思安去。她的口中有不少秘密是颜染所需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成为自己暗处一把明晃晃的刀。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赐婚的旨意凭空而降。阿拉提与督察院左都御史之女成婚,其女子被封为和硕公主,赐予他做王妃。颜染好奇,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赐了婚。
流苏素来是个爱打听事情的人,不出一会儿便回来爆料,一股脑的将事情倒了出来。
据说是阿拉提去驿馆的路上碰巧遇见了,对她一见钟情,次日便派人来回了上官宇。他横竖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左都御史的官位更是平平,便答允了下来,赐了婚。
素雨问道:“小姐,可要奴婢去查一查吗?”颜染此时看着正跳动的烛火,口中淡淡回道:“你去看一看也好,想来这阿拉提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虽然如此,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自然还是查一查比较安心的。突厥如今的局势还不足以为惧,于祈国而言只不过多封了一个公主罢了。
不日,突厥使臣得了恩典,该做的也都做了,便是启程告辞了。御史小姐一路眼含热泪,她身着凤冠霞帔,皆是千金所制的公主行头。只是山高水远,却再也回不来了。
颜染立于城墙之上,与诸妃一同相送。昭君出塞,道阻且长,她今后要走的路更是长远。从上至下,俨然见一妇人早已哭晕在一旁。柔妃感叹,真真是可怜见的。
随后而至的淑妃却不以为然,她饱含深意的看了柔妃一眼,淡淡道:“妹妹可要小心了,若是竹安被哪个王子看上远嫁,想必你也是要哭的肝肠寸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