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染并不避让,“你母亲红姑,本是京城逢春楼的头牌。她当年红遍京城,裙下之臣不胜枚举。”颜染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黑影身躯一震,竟慢慢的放松了手中的剑。
“可是她竟与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产生了爱恋之情。待那书生高中,她便从逢春楼之中赎身离去,被那书生金屋藏娇、作为外室。那书生在官场之中如鱼得水,很快便位居高位。”
“三年之后,她为这位贵人生下了一子,这个孩子就是你。红姑对你爱若至宝,十分呵护。为了你的未来,她十分期盼这位贵人能够将你带回府去,正名你的身份,让你以官家子弟的身份长成。纵使她与你日后无法相见,她也心甘情愿。只是这贵人并不愿意接你回府,三番五次借故推脱。”
“红姑一时心急,便偷偷写了帖子,想要去那贵人的府邸拜会当家主母,以求让你入门官家。”
“只是这帖子却并未到这当家主母的手上,而是被这贵人的心腹所得,又转呈到贵人手上。这贵人看到这封帖子非常的震怒。”
“虽然时下官家子弟到烟花之地游乐的并不在少数。然而名门世家皆以纳青楼女子为耻,更不用提生下孩子。那位贵人的正室夫人、各房美妾皆是名门贵女,怎么可能容留你和你的母亲成为家门的污点?”颜染轻声叹道。
“那贵人索性残害了你的母亲,并收你为义子,传授你功夫,让你感恩戴德,为他四处奔波卖命。他怕有一天你得知真相,找他复仇。早早的在你幼时便为你种下噬心毒,又以落叶草让你成瘾。逼你不得不受他的控制,帮助他四处作恶、为非作歹,做伤天害理之事。”颜染缓缓说道。
“不,你胡说。义父从小收养于我,对我恩重如山,你想挑拨我们!”那黑影眼看就要暴跳起来,颜染见他那只按了剑的手青筋暴起,跃跃欲试。
“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尚且能让你来杀害于我。你觉得他真的是那种收养别人的孩子并悉心教导的人吗?”颜染反问道。
“当年红姑生产的稳婆因颜铭远一时疏忽,并未被灭口。你若不信,只管自己去寻她对质。”颜染说道。
“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设好的圈套?”那黑影并不相信。
“你的右腋下方,可是有一颗朱砂痣?”颜染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黑影明显的一僵。
“这颗朱砂痣,颜铭远身上有,颜家几位少爷的身上也都有。”
颜染笑了笑:“颜家所有男丁在右腋下方皆有红痣,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你可去一查,这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那黑影似有动摇,纠结着说道:“你以为你这么一说我就不会杀你了吗?义父交代我,三日之内必取你的性命。”
“这我知道,我并无意让你违抗他的命令。我知道,落叶草对现在的你很重要。”颜染柔声说道。
“只是请你先宽限两天。待到最后一天,若是颜铭远还要取我性命,你再来找我。”颜染低声恳求着。
“这对你只是顺水人情。而且我想,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查证,难道不是吗?”
那黑影考虑了片刻,“反正你也跑不出这颜府。我两日之后,再来取你的性命。”他如一阵风消失在黑暗里。
颜染松开了紧握的双手,那手中赫然攥着一把雪亮的剪刀,已经被她攥的湿透了。她拿了块罗帕,擦了擦手。
在尚婓来与她打赌之前,她还在暗自发愁,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逃脱黑衣人的魔爪。
可当尚婓说出“唐飞”二字之时,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前世颜染刚刚嫁入太子府,颜府却突然传出颜铭远病重的消息,还匆匆派了人请她回去。
颜染那时犹自讶异。颜铭远平日里身体极好,连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没有。颜染出嫁之****还身体康健、龙精虎猛,怎么突然就重病不起了呢?
颜染未及多想,便随来人匆匆而返。待她返回颜府,她才知道颜铭远并不是得了急病,而是受了重伤。他在府中遇刺了!
颜铭远在朝为官多年,虽然他为人精明圆滑,却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也得罪过几位达官贵人。若说有人买凶杀他,倒并不是一件稀罕事。然而奇怪的是,吃了这么大的亏,颜铭远没有趁机借题发挥、赶尽杀绝,竟默默的将此事压了下来,还向吏部报了病重免了早朝。
而当日的刺客便是得知真相前来复仇的唐飞。
唐飞离开之后,颜染陡然放松了下来。她酣然入眠,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晨醒来,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她见窗外金风送爽、秋色宜人,便打开房门走进院中,尽情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此院之所以命名为荷露院,是因为院中有一口浅浅的池塘。盛夏之时,池中荷影婆娑,碧叶摇曳,景色十分秀丽。眼下秋霜初降、莲蓬已落,只剩下几支残荷的枯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塘边有几蓬芦苇结了棉絮般的银穗轻轻随风摇摆着。突然,那芦苇丛中传来低低的呜咽之声,一丛芦苇的枝叶竟剧烈的晃动起来。
“那是什么在动?不会是什么小兽吧?”颜染微微皱眉,向流苏使了个颜色。
“小姐,我去看看。”流苏一边说着,一边快步的走了上去。
“小姐,你快来看!这里竟有一只小狗!”流苏惊叫起来,话音里溢满了惊喜。
颜染走过去一看,原来那芦苇丛中竟然有一只雪白色的幼犬。那狗只有巴掌大小,折耳卷毛,见她们过来并不躲避,而是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望着她们,还举起前爪向她们举手作揖,看起来憨态可掬。
“小姐,它好可爱啊!可能是哪里跑来的野狗生在这里的。我们正好把它抱回去养,等它长大了让它看门护院,就再也不用怕有野猫跑进来糟蹋东西了。”流苏兴奋的说道。
“它可长不了看门狗那么大。”颜染笑着说道。
在颜染看到它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幼狗,更不用说是什么野狗跑过来生的了。
在前世,太子府的薛侧妃便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狗。此狗名唤皎雪,因其通身雪白并无杂毛而得名,据说在冬日里比那皑皑白雪还要皎洁。当年它本是北蛮皇室的独有的珍宠,后北蛮向我朝求和,此狗便由北蛮的使臣敬献于当今太后,而后传入京城。这狗十分稀罕珍贵,薛侧妃当年以千金从北蛮辗转购得。
算起来此时那北蛮使臣应该还未进京,怎么这狗会出现在这里呢?颜染暗自思忖。无论如何,这狗的来历都十分的蹊跷。
流苏这丫头倒是十分欢喜,她去大厨房要了温热的牛乳和肉饼,把饼子一点点的掰碎了泡到牛乳里喂给那小狗。
那小狗先试探的闻了闻那碗,见颜染二人并无敌意,立刻闷头大吃起来。它看起来饿了好久,只用了一刻钟便把那碗牛乳泡饼一扫而光。它吃饱了肚子,懒洋洋的躺倒在地上,看到颜染衣角上的锦穗十分艳丽,竟扑起了那锦穗来。
“我的小祖宗,那可是咱们小姐唯一一套出门见客的衣服,可不能给你扑坏了。”流苏赶紧拦着了它。
那小东西却似有不忿,呜呜嗡嗡的稚声叫唤起来,摇头摆尾的似乎在向颜染告状。颜染见它如此活泼可爱,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快,都快点,听声音好像是在这里。这回大伙都警醒着点,可别让它再跑了!”突然,院墙外传来了一阵喧嚣的人语声。
“快开门,快点开门!”有猛烈的拍门声接连响起。
“来了来了,院门都要被你们拍散了!”流苏大声应道,走上前去把院门打了开来,却被纷涌而入的人群推的一个踉跄。
颜染定睛一看,竟是颜敏身边的徐嬷嬷带了四五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齐齐闯了进来。
“给四小姐请安!”徐嬷嬷和那些婆子粗声粗气的向颜染虚虚福了一礼。
“大小姐的雪团儿不见了,嘱咐奴婢带了下人们四处寻找。”徐嬷嬷边说边吼了一声,“还不快给我散开来找找,看看那小畜生是不是跑进这里来了!”
“大胆!荷露院岂是你们胡乱撒野的地方?”流苏急声斥道。
那些婆子并不理睬,立刻四散开来,到处翻找。更有胆大的两个婆子,竟大大咧咧的在院中东推西踹,好好的院子顿时一片狼藉。
徐嬷嬷四处打量了一圈,突然望见地上放了个粗瓷碗,里面黏黏哒哒的粘了些牛乳之类的东西。她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些日子,夫人为二小姐额上的伤疤十分烦恼。每与大小姐说起此事,都暗暗咒骂四小姐,却拿四小姐无可奈何。
若是自己让四小姐失了体面,夫人一高兴,定会重重的赏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