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宇的病情没有丝毫的缓和,且朝中递去的请安折子也全部被挡了回来。那些老臣明白了他的态度后,都纷纷地淡了下来。徒劳无功之事,没人愿意去做。
只是三年一度的选秀即将开始,祖宗礼法不可废,纵使他病的奄奄一息,若没有断气,这秀女还是要选的。
所以这件事情便由皇后代劳,三妃辅佐。颜染作为嫡公主,有一同前去的福气。全国各地的美人相聚于此,不过是为了谋得盛宠,给自己的家族一个好的前程。用女儿去拼,果然是一桩极好不过的生意呢。
拨开湘妃帘,颜染踏入室内,一股沉水香的味道沁人心鼻。她轻轻一嗅,“真是好香。”
南宫月看她来了,笑道:“原沉水香的味道太过清淡,我便又让人兑了鲜花汁子进去,可是好闻多了。”
“母后好巧的心思。”颜染赞道。她略微凑近一步,看着案台上满满的卷轴,上面皆是美人图,心下了然,“这是诸位秀女的画像罢。”
南宫月点了点头,祈国的规矩向来如此,选秀的前几个月,便要将画像呈入宫中,进行复选,所以进京的那一批,到底也是第二来的。
她轻轻执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副画,凝神观看,只见这幅画轴较平常的更是要贵重几分。除纸外,布帛亦是用的蜀锦。画轴的四端各用明珠镶嵌,华贵无比。只是这眉眼,却实在是熟悉。
南宫月见她盯着出神,笑道:“这是德妃的庶妹,名唤燕婷,你看看,是不是一个美人坯子。”
颜染听了南宫月的话,复又回去打量了一番,“美则美矣,然这眉目之间皆是风情,又带了丝丝的傲气,想来是一个颇有手段的女子罢。”
南宫月听她如此分析,答道:“你倒是个会看事的人,这燕婷虽是庶出,其母却是胡家最为得宠的妾。”原来如此,难怪德妃的脸上时时恭敬有加,她本就为嫡女,各种风范规矩想来是学的极好的。胡学士的正妻虽然温柔可人,却也不是一个软柿子。这些年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妻妾也不敢僭越,想来是有一番手段的。
毕竟,温柔是暗处的一把刀。
燕婷真正懂事之时,德妃早已经入宫了。她这些年没有少被德妃的母亲敲打,如今选秀,咬牙切齿道定要中选。颜染微笑,晃了晃手中的画卷,“母后是什么意思?”
南宫月看她一脸促狭的模样,唇角微勾,“这么美的可人儿怎么能辜负了,自然便放进宫中来罢了。让她们仿效娥皇女,好好伺候皇上。”末尾的几个字她说的很重,颜染应道:“是了,宫中又要热闹了起来。”
南宫月对于上官宇的恨意不是一丁半点,她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能够让他不快的机会。恨之切,不是别人所能体会的。
次日,一干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西郊的行宫。只刚入内,便呼啦啦的跪下一排的人。南宫月清冷的声音响彻宫宇,“都不用拘礼了,起来罢。”
秀女们面面相觑,竟不知何事发生。只听到她简短的介绍完事情后,方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皇上抱恙,皇后娘娘代选。这是一场女人之间的竞争与战斗,这些秀女们更是规矩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的通报,一批一批的人被刷了下去。淑妃打着蒲扇,语气中多了一丝厌烦,“这天真是热,臣妾快要被晒化了。”
因着大选,诸人所穿的皆是吉服,更是闷热不堪,柔妃听了笑着打趣道:“妹妹这就受不住了,想当年咱们一同入宫之时,可是三伏天呢,也没你唤的如今日这般厉害。”
淑妃笑嗔,“姐姐一贯爱取笑人,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便没有了当年的心境罢了。”
颜染看着她们这短暂时间的欢愉与平静,不由勾了勾嘴角。这样的宁静,怕是暴风雨的前奏罢。
“退。”只听身边一年老的太监哑着尖细的嗓音一个一个喊道:“下一批。”
颜染低头抿了一口清茶,味道极好。日来解暑,想必里边是加了杭菊,味道甘苦,却十分的不错。
这一批的秀女很快便上来了,右边第一位带头见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凤体安康。”
声音清脆,可是依然压不住那点得意之色。其余的几位不过都是小家碧玉,个个声音细柔,怯怯糯糯。南宫月抬了一眼,“倒是个懂事伶俐的,你是哪家的?”
胡燕婷大喜,磕头道:“臣女翰林学士胡家二女。”
“胡家。”柔妃侧头看着对面的人,“可是德妃的妹妹?”
“是,臣女与德妃娘娘是亲姐妹。”
只见德妃笑容和煦,“燕婷是饶姨娘房中的,一别数年,妹妹已经长的如此亭亭玉立了,连臣妾都不免感到时光匆匆。”
她的话犹如一把刀,狠狠的扎进了胡燕婷的心中。在坐的皇后,乃至三妃,无不都是家中的嫡女。她方才想借德妃之名与众人套近乎,只是一个庶出,便显然将胡燕婷打回了原形。
她有些屈辱的咬了咬牙,“是,当年姐姐入宫,臣女年龄尚小,且这些许年,不是命妇是无福入宫的。妹妹真真是想念姐姐呢。”
这时,南宫月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好了,要叙姐妹之情便日后回宫再来罢,皇上身边如今最缺的就是像你这样可心的人。二来,你有姐姐在宫中,二人相互照应,也是极好的。”
德妃微微一怔,后才牵强的笑道:“那就恭喜妹妹了。”
胡燕婷不甘示弱,拜谢皇后以后,又向德妃请了安,“姐姐,待妹妹进宫再去与你共叙姐妹之情。”语气之中的挑衅意味极浓,柔妃与淑妃只当看不见,二人正低低的说些什么。
德妃的护甲已然扣住了椅子的把手,刚做的寇丹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后来,南宫月又为上官宇选了几个女子,这场选秀也算是到此作罢了。只是柔妃与淑妃却平添了一丝的深意,二人行走在路上,也是一同前去的。德妃形单影只的落在后头,背影更是凄凉落寞。
很快新入宫的女子名分与寝殿已然定了下来,胡燕婷被封了贵人,封号是清,赐住在锦华宫的锦云苑,也算是新人中独独头一份恩宠的。其余的不过都是选侍等低位的人,晋封那日,就连淑妃柔妃均送了贺礼去。
南宫月说是因为德妃所以胡燕婷才有此恩宠,只是聪明的人都知,后妃的荣宠何时会如此看重,终究还是她自己的本事罢了。
棠梨宫内更是茶盏花瓶的碎了一地,德妃的眉间隐隐有怒气,她愤恨的盯着宫女托盘内呈上来的东西,大喝道:“给本宫扔出去。”
胡燕婷才来不过一会儿,便挑了好的给德妃送来,以示姐妹恩情。只是她自己自然知道,这不过是挑衅罢了。
素雨回来之时,颜染正在更衣。她对着铜镜照着,转头笑道:“情况如何?”
她回道:“小姐猜想的果然不错,清贵人的人一走,棠梨宫便将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出来。”
颜染摇了摇头,“这人实在是太过心急,德妃在宫中驻足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她不过刚入宫,便如此嚣张跋扈。”
只是胡燕婷越是如此,便越是得颜染的心。只有她愈加的胡闹,方才可以引起棠梨宫的大乱。且上官斐亦不是个好相与的,胡学士这盘棋怕是要下错了。
“等会淑妃请诸人去太液池游湖,你来替我绾发。”
南宫月素来厌烦这种事宜,颜染作为凤藻宫的一员,自然也有代劳她去的资格。所以今日她显然装扮的更为庄重了一些。只是淑妃之意,颜染或多或少还是猜的出来的。新人入宫,美名其曰游湖,不过是想要拉拢人心。这些新的妃嫔,若是培养成左膀右臂,日后的用处大着呢。颜染冷笑,也难为她这么有心了。
路过琉樱台时,颜染隐约听见有争吵的声音。女子的声线均是细长的,一听便知。她皱了皱眉,对素雨使了一个眼色。不过片刻,素雨便噙着一抹笑意回来了。
“是清贵人与德妃娘娘在前头起了争执呢。”
“噢?”颜染挑了挑眉,“那咱们便去看看罢。”
她走的越近,声音便越来越大。从断断续续的语句中,显然可以拼凑出一段完整的文字。不过因为德妃在宫中不温不火的隆宠,如今胡家已然开始走下坡路了云云。颜染不觉好笑,纵使后宫与前朝是有干系,只是上官宇却不是昏君。
翰林学士本就是文官,大多没有什么权利。初初因着德妃的缘故,皇帝提拔了不少,这两年也逐渐有了倾颓的迹象。只是一个胡燕婷怕是救不回来了,胡学士这个算盘真真是打错了。
颜染笑了笑,径直踏入里边,“给德妃娘娘请安。”她恭敬的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