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月色略渐朦胧,颜染在宫中陪了南宫月用晚饭。因着也是每月的大日子,御膳房也是颇费心思,李嬷嬷也看着让小厨房多做了些爽口的小菜摆了上来。
宫女为颜染布菜,南宫月执起汤匙,微微尝了一口酸笋鸡皮汤,觉着味道甚是不错,也让人给颜染盛了一碗。李嬷嬷遣退众人,只留了平日里贴心的人伺候着。
华灯下,她的眉目略显清晰,南宫月夹了一著醋溜山药,看着颜染冲她微微一笑,不觉问道:“怎的今日这么开心?”
“平日里那些人伺候的惯拘束的,母后让他们退下去,儿臣进的也香一些。”颜染不觉含笑,又低头夹了些吃食。南宫月只当是小孩子脾性又来了,微微莞尔,“若是日后你嫁入他人家中,也要如此遵守规矩的。且向来都只有别人约束你,若不是位高权重,断然是没有这个资格去束缚他人。”
“母后这几年过的真如当初所愿吗?”她的声音凉凉的潮湿,颜染的话偶然勾起南宫月往昔的情丝。她略微一瞟,便看见桌角案几上的石榴花已然有些蔫蔫的,脸上不由的浮起一抹苦涩。饮罢一口茶汤方道:“总是天不由人。”
她听后若有所思,心中暗暗思付。瞧着南宫月面露悲色,正要出口安慰,不想门外陡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嗓音,“在说什么体己话,让朕也听听。”
上官宇身着明黄色长袍,腰间绛红色的腰带上系着名锁,龙纹玉佩,长长的穗子随着走动在风中越发飘然。浩浩荡荡一群人入了凤藻宫,南宫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略为心烦。拘着礼数,她们二人纷纷欠了欠身,行了一礼。
上官宇上前亲自扶了扶南宫月,眉间尽是笑意。他这一来,眼下饭倒是先停了停。上官宇指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菜肴对着方培笑道:“皇后待公主可是比朕亲厚的多。”
颜染略勾嘴角,南宫月为了她自然是废了一番心思的,这在宫中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颜染侧头看了南宫月一眼,见她目光清冷,对方所说的话全然不在心上。为了避免尴尬,她复又欠了欠身,“父皇哪里话,母后待您与儿臣,自是一样的心了。”
一语后,让上官宇开怀大笑,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南宫月在旁双目微微一瞬,目光淡远投向食桌上,“不知皇上可用膳了,若是不曾用饭,臣妾便命人再多备一副碗筷。”
十五宫中本就有宴请,他这个时候过来,想必定是吃过了。颜染淡淡的看着上官宇,南宫月此话不过就是想请他先走罢了。只是让人始料不及的是,他竟然一口应下。方培在一旁略为尴尬的开口,”可是皇上,纯贵人那里……”
“也是一个没眼力见的。”上官宇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的不耐烦,“让她先等着便是了。”
南宫月命人重新端了饭菜,自己与颜染纷纷退了一位,待上官宇坐定,方才坐下。与君同坐,事事都得以尊为重。颜染顿觉桌上的饭菜食而无味,形同嚼蜡。而上官宇却浑然不知一般,进的很好。他喝罢汤后了,不觉叹道:“皇后的厨艺还是一如往昔一般。”
这回便轮到颜染惊愕住了她顿了一顿,复笑道:“是儿臣眼拙,竟未喝出是母后亲自所做。”
李嬷嬷见此上前,替颜染空了的汤碗又添了一些,道:“娘娘爱惜公主大病初愈,便亲自下厨了。公主若是爱吃,便多喝一些,也不枉费娘娘一番苦心。”
“自然。”颜染偷偷瞟了一眼皇上的神色,见他略微尴尬,便只是埋头喝汤。后来她方才知道,这汤便是初初南宫月为上官墨亲自做饿得第一道菜,难免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留恋的味道与模样,不想还有这个渊源。
而李嬷嬷的解释更是一棒将上官宇打醒,待了半柱香后,他顿觉无趣,便携人离开了。
颜染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回颜府了,今夜她便请辞,在宫门下钥之前离开了。颜澈快要从家学回来,就算是为了唯一的弟弟,她也要回去一番。
走至门口,只见凤藻宫派了亲信来跟随相送。自出了上回的刺杀事件,皇上已然是动了真怒。丽嫔一事,不仅是断了淑妃一家的羽翼,更是给颜染在宫中立威。自此之后,还有谁敢再与她争执,怕也是要事先掂量掂量了。
本以为此时的南门是漆黑一片,不想却还有一队人马在此候着。颜染走近一看,竟是无双领队。他为君夜析的部下,自然也是被众人所熟知的。只见马上之人翻身而下,见了颜染恭敬的行了一礼,“臣见过****公主。”
无双大概阐明了来意,只说是君夜析放心不下,派了他来护送颜染回府。虽然禁卫军有些身手,但是无论如何还是不能与军营里的人相比较。在出示了君夜析的令牌之后,他们也自相惭愧,退回了宫内。
有无双在,颜染的心不觉安心了许多。他与素雨,马力自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且身后的这群人,定是君夜析亲自挑选来保护她的。如此一来,也无谁再敢有大动作了。
行至一半,天上突降瓢泼大雨。大风刮过,车帘微卷,雨珠直直的打在木窗之上。流苏一个劲的掩着,生怕淋着颜染,她大病初愈,还不能受了凉。正当一群人准备停了马车去旁边的店铺歇息一下之时,远远的便听见一声声的马蹄,声音越来越近,颜染面上一喜,笑道:“是他来了。”
人心总比暴雨来的温暖,君夜析对着无双道:“今夜不必回颜府了,去映月阁罢。”
不等颜染回答,马车已经再一次的启程了,且速度比原先又快了几倍的模样,直奔目的地。
这次便直直的停在了大门口,沉玉亲自端伞来接,又命小厮将马车停到后院该好,否则这皇家的车架实在是过于招摇。一行人的身上也已经半湿了,便有侍女忙捧了茶汤过来喝了去寒,再放了热水沐浴更衣,待一切弄好之后,也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颜染坐于殿中,不免有些担忧,“若是我今夜不回去,只怕又要风言风语了。”经过前一些事情,她也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君夜析看出她的心思,只是安抚道:“无妨,等会我会派人去向皇后娘娘说明情况,明日再派一辆车架出门祥装你便是了。”
这倒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颜染点了点头,“恩,就这么做罢。”
流苏和素雨换好后,便被沉玉推去歇息了。她口口声声道这里自己会照顾着的,就不劳二位姑娘了。颜染捧着茶盅顿为失笑,沉玉的心思她怎会不明白。不过因得那两丫头还是待嫁闺中的女子,哪会明白这些拐弯抹角的名堂。她不由的对着风不吝笑道:“沉玉真是越发的像个人精了,扯起谎来也是顺手拈来。”
正说着,始作俑者已然推开了房门,她笑容明媚又亮丽,口中说道:“这又是在编排什么呢,奴婢可是老远便听见小姐说我了。”
颜染敲了敲桌子,似是一阵叹息,“我怎敢对沉玉夫人不敬,墨九公子知道了可定不会放过我的。”
“小姐。”她跺了跺脚,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你又拿我说笑了。”见她急了,颜染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笑道:“罢了罢了,我想吃你做的藕粉桂花糖糕许久了,今日在宫中竟然没吃饱,今夜可愿动手为我做一碟。”
风不吝哑然失笑,不觉问道:“怎么宫中也敢饿着****公主了,真真该将那些伺候的人拖出去打个十几大板子。”
说话间,沉玉已然将东西都摆了上来。藕粉桂花糖糕装在一个白色的瓷盘之中,又用荷叶作为垫底,瞬间有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感觉。颜染闻着荷叶的清香,笑道:“这是新荷罢,果然看着颜色甚是翠嫩呢。”
风不吝先拈了一块兀自吃了起来,他笑道:“你且别小看了这些,这妮子近来将菜换了一些瓷盘,又加了旁的无用东西做摆饰,竟然却是十分得那些老匹夫的喜爱,你说奇不奇。”
颜染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纵然是老匹夫,便也觉着菜要如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一样清丽,如此吃的才有味道呢。”
风不吝的嘴角含了一丝促狭的笑意,他侧头看向君夜析,“夜析,你也是方才这二人口中所说的那种人罢?”
他正喝着茶静静的听他们讲话,突然被风不吝拉进来,不觉皱眉,“你自己闯了祸事,可别拽上我当垫背。”对方一听,无奈的甩手,“你真是无趣极了。”
此话一出,玄色衣袍的男子搁下茶杯,从抽屉底下抽出棋盘,面无表情道:“于你,我还是用实力说话为好。”
看着他们二人一本正经的样子,颜染瞬间被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