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宇猛然站起,面色有些不善。明晃晃的龙袍在灯火的照映下更是尽显天家威严,他撅了撅眉,沉声道:“皇后,不是朕不依你。只是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晋丰,只怕是坏了祖宗的规矩。”
南宫月一声轻笑,“每每选出去和亲的宗室女子也不是正经的皇家女儿,可是皇上不是照样封了公主格格,臣妾觉着这二者并无实质上的区别。”她轻叹一口气,目光露出些许的悲凉,“深宫多年,臣妾已然不敢再奢求陛下的宠爱,只是如今不过想要一个孩子陪伴在侧,皇上也不许吗?”
颜染深深一怔,仰起头,只见南宫月正凝神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又垂下了眼睑。她的手在袖子之中早已握住,欲拒还迎便是最好的法子。若是能进入宫中,对君夜析而言,无言是极大的助力,所以,她在赌。南宫月何尝又不是也在赌,利用着皇帝最后的情义。
上官宇素来舒展的眉头遽然皱起,“皇后!”他的口角利落而干脆,没有分毫感情的牵连,“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无不以你为尊,你是他们的母后,若是想要陪伴我,朕随便给你指一个公主就是了。”
月色如一掬清水,哗然轻泻,拖出细细长长的人影。远处水红色的宫灯明明如遥远的星子,风吹着身旁的柳枝轻颤,月亮也仿佛有些悬悬欲坠。南宫月丝毫不为所惧,心平气和道:“母子相连,臣妾不愿去夺他人所好。而如今襄城郡主救了臣妾一命,也是个可人的孩子,难道皇上就不愿意成全我这颗慈母之心吗?”
她仰着头,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液体要顷刻流出。如此脆弱的模样,他是有多久没有见过了。上官宇的心里一动,慈母二字犹如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在他的胸口。良久,台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他吩咐道:“传朕旨意,封襄城郡主为正一品公主,赐毓秀殿。”
众人纷纷唏嘘不已,颜染淡然的磕头谢恩,只见上官宇笑道:“以后要多进宫陪陪你母后。”
“是,儿臣遵旨。”她识趣的改了口,起身缓缓来到皇后的身边。南宫月已经回到了位置上,而宫女们已然搬了椅子在凤坐的另一边搁下了。诸妃来贺,南宫月心情大好,也不由多饮了两杯。
柔妃端着清酒,上下打量着颜染,她仰起线条优美的脖子,不由的赞道:“皇后娘娘如今喜得爱女,日后也可让公主时时承欢膝下了。”
南宫月莞尔,客气的笑道:“承妹妹吉言了。”
从前她的竹安虽然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至少也是宫中的长公主。皇上多少还会看在柔妃的面子上爱怜一番,如今颜染虽然得了个大便宜,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只是从礼制来算,却也是最尊贵的嫡公主了。
嫡庶之差我,尊卑有别。即使日后竹安见了,也不由的要向她屈膝行礼,不仅如此,宫中妃位以下的女子皆要如此,否则就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
一柱香后,圣旨很快就拟出来了,上官宇命方公公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念了出来。
“鸾书光贲,彰淑范以扬徽;象服宠膺,笃懿亲而衍庆。聿稽茂典,用涣恩纶。咨尔襄城郡主,乃礼部侍郎颜铭远之女。银潢毓秀,玉叶分辉。徽章载茂,淑范无违。礼将及於有行,宠宜循於赋邑。是用封尔为****公主,锡之金册。誉传雍肃,荷车服之殊荣;德懋敬勤,修藩垣之内职。受兹锡命,永迓鸿禧。钦哉。”
“儿臣叩谢隆恩。”颜染接过托盘,只见上面放着金印金册,不露痕迹的勾唇一笑,又转交到了素雨的怀中。
她透过人群,遥望颜铭远的神色,只见对方不知是喜是怒,眼中酝酿着一股危险的气息。颜染不由得有些后悔,若是如此的就应该让颜敏留下来。颜染真想看着她一点一点抓狂的模样,那种感觉我,一定十分痛快。
晚宴散去,颜染随着南宫月回了凤藻宫。她如今已不是外来女眷我,自然是不能再住镜月轩了。回宫的路上寂静无人,婢女也离二人三分之远。南宫月望着远处的星辰我,微微一笑,“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你做公主吗?”
此情此景,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我,颜染都是不能说出口的。她乖巧的摇了摇头,“儿臣不知,请母后赐教。”
“因为你倔强桀骜的模样颇有当年我的样子,看见现在的你,便犹如明镜,映射了二十年前的我。”
清风拂过,稀疏的花木摇得月影破碎,仿佛谁的心也跟着一齐碎了。
颜染身子一颤,她惊愕的抬头。原本内心不过觉着多半是为了君夜析才得以至此,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却是这层。待不得她在缓过神来,南宫月继续道:“我的老路希望你就不要再走了,颜府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如若闲来无事,便常常进宫来陪我罢。你如此伶牙俐齿,想来也不是枯燥乏味之人,我很想重新听凤藻宫燃起丝竹之声,把酒同欢。”
“是。”颜染轻声道,“儿臣谨遵母后之言,只怕日后不要嫌弃染儿聒噪才好。”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甚是可爱。
到了宫门口,南宫月像是乏了,她唤来李嬷嬷,让她将颜染带去偏殿居住。宫女们呈了酒酿圆子上来,笑道:“回禀公主哦,娘娘怕今夜宫宴上您没吃饱,特地吩咐小厨房做的,公主先尝尝罢。”
流苏从她手中接过,放在贵妃榻上的案几里,颜染悄然做好,轻舀了一口含在嘴里,香甜软糯,伴着桂花的清甜,十分美味。她素来不喜甜味,只是今夜却不知如何用了小半碗。
不出半刻钟,皇后厚爱****公主的消息便像风一样传遍整个宫中。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亦有赞赏的。养心殿内,上官宇还在批折子,他拿起茶碗,对着身旁的方培笑道:“许久都不曾见皇后如此为人费心了。”
那方培自然也是一个聪明之人,待他饮茶后,便接着前话续道:“娘娘爱惜公主,自然也在心底感念皇上的美意呢。”
他看着自己桌前的那一盏灯火,笑容依旧,“但愿如此罢。”
月亮已经升至半天,树丛中无数飞舞的流萤,在这些带着微微暖意的黄色微光中,那平正高大的殿宇,檐上蹲伏的九天凤羽,显得格外幽异和宁静。
颜染身在屋内,遣退了身边的一众宫人,只余下流苏与素雨在殿内服侍。偏殿大的出奇,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立于台上,她一一赏玩了一番,顿觉有些意思。正当看见一尊玉观音像时,忙眼前一亮。如今汉白玉本已少见,从雕刻的纹理来看,更是吃了一惊,好厉害的手法。
她恍然伸手,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熟悉的气味浮上鼻尖,颜染心头一暖,推搡了君夜析一把,“别闹。”
他今夜似乎颇为激动,一直将她搂的很紧,并不放开。颜染挣扎了两下,见身后之人不为所动,忙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外边还有嬷嬷宫女守着,你这样是想故意将她们引来吗?”
此话一过,他当然松手。君夜析执起颜染的柔痍,一闪而过的拉了她进入内室之中。二人对立坐在雕花大床之畔,他的眼中是满满控制不住的欣喜,似乎要溢出来一般。良久之后,方才吐出一句话来,“染染,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酝酿了十分多的情绪,是对南宫月的眷恋,亦是对颜染浓浓的爱意。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控制不住的低头。今夜她的倔强,冷凝,果断,如今均化为丝丝柔情,颜染见他如此模样我,嫣然一笑,艳如桃李,“待到我们成婚,你总有一日也能随我一起,唤她一声母后的。”
“会的。”君夜析肯定的点头,语气放柔,“今日我实在是担心,日后切莫再做如此危险之事了。丽嫔是淑妃的人,她的所作所为就是淑妃的意思,而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柳家。”
太傅如今已然年老,且上官斐近日实在是极为招摇,德妃虽然看起来与世无争,却是个厉害的角色。能够爬上妃位,诞下皇子,屹立不倒,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淑妃与她不合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只怕如今,她却要后悔为何没能彻底毒死对方。
且论起手段,柳家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仅能够栽赃嫁祸给皇后,更是想要一箭双雕。只是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既然存了这等歹毒的心思,就必然要担下这个后果。
丽嫔的父亲原来不过是太傅府的一个谋士罢了,经得柳家的举荐,方步入仕途,平步青云的当了一个、小官。上官宇不是蠢笨之人,如今已然是开始怀疑她了,只是如今却只能点到为止。毕竟再查下去便是宫中丑事,于众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