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不为所动,依旧坚持己见。丞相落座许久,此时颤巍巍的被人扶起,来到人群中间。他玄凌冷峻,只一双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突突跳着,“皇上可否听臣一言,若是今日皆是皇上所为,臣没有一丝怨言。虽然皇后的嫌疑之大,但是却不能保证合宫众人都没有一丁半点的可能性。皇后为老臣幼女,还请皇上看在这么多年南宫家族为了江山社稷兢兢业业的份上,彻查此事。若是小女无德,请皇上废黜即可,臣也会自请摘去乌纱帽,退位让贤。”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南宫月立在高台之上,看着年过半百的父亲如此恳切的求情,眼眶酸涩。她悠然走到上官宇的跟前,盈盈下拜,“臣妾难当凤位,请皇上废黜罢。让我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然老去,也不用在宫里过如此水深火热之苦。”
她语气坚定而决绝,让上官宇想起,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大雨瓢泼,也是如此,南宫月决绝的将他关在宫门之外,再不让进。上官宇的双眼发红,他怒道:“皇后,此事真的为你所做!”
南宫月摇头苦笑,“臣妾只请废黜,却从没有承认过毒害德妃之事。皇上宠妃如此之多,莫非臣妾要尽数杀了才能解自己心头之快,皇上未免也太高看了。”
她末尾的这句高看,不知是在讽刺上官宇本身还是自己。女子骄傲的跪着,身下的华服一丝不乱,脸上也没有半点泪痕。颜染瞧着,心中叹道,难怪皇后如今待他尽无半点情义了。这种男人的,当真是让人不由得心底厌弃。
“查,给朕查。”上官宇不知是否由于愤怒而爆发的怒气亦或是别的原因,声音如雷贯耳,惹的众人胆战心惊。
最后,所有今日晚宴之人,无论品级高低,从上到下彻底查过。颜染灵机一动,派人去通知太医院的医女过来。此人非寻常之女子,不仅擅长医术,更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上官宇幼时感染时疫,若不是此人,怕是如今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他特此破例,让其进入太医院,且赐正四品夫人,与其余太医共事。
颜染直接让人将其引到女子检查所在的厢房之内,才定下心来。若是真如素雨所说,那真相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了。
检查很快,她在后头看着南宫月被人搜查,面上无一神色,很是淡然。到了丽嫔之时,庄和夫人一凑近便皱了皱眉,她不由得多问了两句,“请问小主今日可去了哪里吗?”
见她独独揪住自己,丽嫔面色一变,不由呵斥,“本宫去了哪里又何须向你这个老太婆报备,你也忒看得起自己了。”
丽嫔为上官宇新宠,自然不懂的其中的由头。就连柔妃听了,也不由的微微哑然,“丽嫔妹妹好大的脾气,夫人可是连皇上都是十分恭敬的,你竟然如此无礼。”
话落,只见那庄和夫人微微撅眉,对着殿内的嬷嬷们道:“把丽嫔娘娘给扣下来,带到殿外,臣妇有话要回禀给圣上。”
丽嫔听闻色变,本想挣脱啊,不料被束缚的越来越紧。“放开我,你给我放开。”她挣扎着,口中骂道:“你这个老妇了,竟然敢公报私仇。”
只见庄和夫人面无表情,只是跟随着一起出去了。她上前福了一礼,“臣妇见过圣上。”
“姑姑请起。”上官宇忙站了起来,命人去扶。他看着女子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丽嫔,不由的微微哑然,“不知为何,姑姑要绑了丽嫔?”
庄和夫人冷笑,“断肠草有悠悠的香气,若是寻常太医,自然不能近身去闻嫔妃的衣袍。只是方才臣妇在搜丽嫔小主身上之时,她不但不配合,还要扭打臣妇。撕扯期间,小主身上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顿时明了。”
她言简意赅,三言两语的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个明白。只是身后的女子却在此时突然哭嚎,“皇上啊,臣妾是冤枉的,你可莫听这老妇的一面之词啊。”
她一口一个老妇,让上官宇不喜,忙道:“还不快派人堵了她的嘴。”只是如此还不算完,庄和夫人依然长跪不起,“皇上此举定会让人觉得臣妇以公徇私,还请宫女扒了丽嫔小主的外袍给太医们细闻,才算定下。”
她坚定且不容一丝反驳,上官宇知道对方并没有二心,当下不由吩咐身边的宫女,“还不快去。”
众人领命,不出半刻钟便扒了丽嫔的外袍,捧了上来。太医一闻,瞬间变色,慌忙跪下道:“回禀皇上,庄和夫人所言极是,丽嫔娘娘的身上却有断肠草的味道。”
上官宇如今的脸色已经是阴沉至极,他怒道:“把这个贱人所有的服侍之人全部带上来。”
正说着,侍卫们便绑了一干男男女女上来。颜染双眼轻眯,唇角微勾。她走上前来道:“方才臣女在琉樱台的后方赏花我,见有一女子在丛中做鬼,便让侍卫打晕绑在了竹林里。臣女本想在宫宴之后再禀报此事的,如今猜想或许与德妃娘娘中毒之事有关,皇上可要一见。”
“带上来。”上官宇下令后,颜染便去给了素雨一个眼神,对方知趣的便将人领了过来。
主仆相对,丽嫔一个劲的摇头,口中的布帛已经快被她咬碎了。上官宇嫌恶的看了一眼,道:“让她开口。”
颜染已然走到了大厅之间,她笑着挑起那个宫女的下巴,问道:“敢问姑娘是在哪个宫里当差,可否一说为大家解惑?”
在来之前,这宫女已然被颜染的手段给制服了,当下不由的慌忙跪倒,“奴婢,奴婢是钟粹宫的。”丽嫔一听,面色骤变,她张牙舞爪道:“你这个贱人,怎么能诬陷于我,本宫待你不薄。”
“娘娘。”那名奴婢哭诉道:“您逼迫奴婢去将李嬷嬷手中的壶换成鸳鸯壶,后又指派佩儿去放毒,难道您忘了吗?”她匍匐着靠近台上,满脸泪痕,“奴婢自知做错了事情,只是家中病重的老父需要银子医治,奴婢身无分文,才会出此下策,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奴婢的家人罢。”
颜染上前微微行了一礼,“如今事情水落石出,还请皇上定夺,臣女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恩。”龙座上的人沉吟了一声,淡淡的吩咐道:“赐死丽嫔。”
地上之人低低一笑,神色凄艳,若绽放的一朵艳色芍药:“皇上好生绝情,臣妾的样貌才情哪里不如德妃,要皇上如此轻贱了我。”她冷冷的勾起嘴角,笑道:“今日的事情皆我一人所为,也不劳烦皇上了,臣妾甘愿受罚。”
话落,她便一头撞死在琉樱台的石柱上,给春日的花圃多添了一分颜色。只是上官宇不过略微皱了皱眉,让人来打扫后,又重新立于座上。倒是另一边的淑妃,自厢房出来后便魂不守舍,面色惨白。
她已经听闻了丽嫔自裁一事,精神恍恍。上官宇见此不由柔和笑道:“让你受惊了。”
此话一出,淑妃更是颤抖了起来,她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皇上哪里的话我,只要有你在,臣妾便不怕了。”
颜染听了不由摇头,今日事情的始末想来上官宇心中定是与明镜一样。只是太傅的势力不可小觑,且三皇子已经成年,如今又是众皇子中尤为出挑的一位。就算不是为了淑妃的,当下他也要保全她的名声。
皇后已然出来,上官宇颇为尴尬的起身我,张了张口,依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而此时颜染正准备默默退回人群之中,却被上官宇叫道:“且慢。”
她悠悠转身,行了一礼,“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此时,天际云刚遮掩过金黄月轮,池边有菰叶菱角的清香肆溢,浓光淡影,波光粼粼,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只听见上面笑说,“你救驾有功,朕要赏赐于你。”
众人又纷纷抬起头来,一日之间封赏两次,自新君既位以来都无一人有如此厚宠,颜染可是头一份。正当他思索之间,只听皇后骤然开口,“既然陛下要赏,便给个大些的封赏罢。”
她突然开口,上官宇自然欣喜。他原以为皇后这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只是对方却从未转头看向这边,不过一直直视前方目光清冷而又悲凉,“臣妾未有身育,便一直盼着有人承欢膝下。既然郡主救驾有功,就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让臣妾收她为义女罢。”
这句话就是连颜染也想不到的,她俯首跪拜,“臣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娘娘。”
上官宇也是骤然一惊,这件事情实为荒谬,也盼着南宫月收回成命我。只见她饮罢一口茶,淡淡道:“贵贱自在人心,本宫说你担的起,你便担的起。”
她的这句话瞬间堵死了攸攸之口,怕是在无回旋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