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爷仿佛听到了他的问话,眼珠轻轻一转,慢慢的盯住了颜澈,露出一个胖乎乎的笑脸。
“姐姐,你看,五弟在对我笑啊!”颜澈激动的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他一定很喜欢我!”他肯定的说。
“他当然会很喜欢你!你们可是亲兄弟!”颜染笑着对颜澈道。
五少爷听到颜染的话音,向颜染望去,脸上又漾起一朵笑容,竟开心的手舞足蹈起来,口中还咿咿呀呀的念念有词。
颜染看他笑的如此甜蜜,不由得心中一软。前世颜染不曾在张氏生产之后探望于她,自然也从未见过五少爷。
当日她听到张氏与五弟惨死,心中也有过悲痛。只是她彼时陷于灾星的流言,很快把他们遗忘了。
如今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雪白粉嫩的娃娃,想到他很快便会因横祸而惨死早夭,她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忍。
自颜染重生以来,她只是想改变自己和颜澈的命运,向上官墨复仇。至于横死的几位姨娘和少爷,她从未想过要改变他们的命运。
一则她与他们并不熟捻,前世并无过多交集。二则她重生而来,唯一的优势就是她熟知未来,可以比他人提前洞察先机。若是自己贸然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未来的人与事都会发生变化,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她所谓的“先知”已然没有了优势。
然而此刻,颜染心中的执念第一次发生了动摇:她到底要不要改变他们的命运?若是她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等待自己与颜澈的,又将会是怎样?
张姨娘邀了颜染与颜澈于堂间落座,自有丫鬟送上两杯茶来。
颜染见那茶盏光泽通透、色泽温润,釉面光滑、瓷质细腻,又见那杯上刻画的五福临门颜色艳丽、形态逼真,已知乃名家手笔。
待颜染摘开茶盖,竟有一团烟白色的云雾在茶上氤氲环绕,那云雾隐约拼出一朵菊花的形状,那菊花傲然挺立,隐隐竟有沁人心脾的香气沁泄而出。
待得那菊花云雾消散,才见到杯中竟盈盈绽开着一朵金黄色的雏菊。那茶汤金黄明澈,入口绵柔甘美,口留余香。
“真好玩,真好玩!”颜澈大笑着拍手叫好。颜染这才发现,颜澈的杯中悬浮的云雾竟是织成了一只小狗的模样,而她与颜澈的茶汤倒是相同的。
“今年刚制的新茶,给四少爷和四小姐尝个新鲜。”张姨娘笑道。
颜染眼眸微湿,其母孟氏也精于茶道。在她幼时,孟氏也曾用云雾做成了一只小狗逗她玩耍。
“待染儿长大,我将我的茶艺都传于你。”孟氏曾经这样对颜染说。
然而现在染儿已经长大,母亲却无法再传授她茶艺了。颜染的泪水一点一点落到那菊花茶之中。
“姐姐,你怎么突然哭了?”颜澈虽然贪玩,可是十分敏感。
“无事,只是不慎让雾气渗到眼睛里去了。”颜染拿锦帕拭去了泪水,掩下了微红的眼角。
“张姨娘好棒啊,竟然可以将茶蒸腾出来的雾气做出各种形状!”颜澈大声赞道。
母亲孟氏的茶艺比起张氏有过之而不及,孟氏所制的小狗可以过一个时辰而不消散。颜染在心中默默的想到。只是眼下这话,却不好说给颜澈听。
“我的屋里还有一些织布的小玩意,都是别人送与晨儿的。只是他年纪尚幼,还玩不起来。四少爷若有兴趣,只管拿去。”张姨娘微笑的对颜澈说。
她还嘱咐了一个小厮,要领了颜澈往五少爷的房间走去。
颜染心中一紧,这是要支开颜澈了。只是上辈子她在此时与张氏并无谈话,眼下张氏到底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只是他们姐弟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后花园走进这秋月阁,倒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样。
颜染沉思至此,便对颜澈点了点头,颜澈立刻兴冲冲的与那小厮去房间里翻找玩具去了。
“四小姐可知孟氏的传世兵书?”张姨娘倒是开门见山。
来了,果然来了。颜染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颜染回道。张氏明知孟氏的传世兵书在她手中,还想试探于她?
“你可知孟家的传世兵书从何而来?”张姨娘又追问道。
“我不知道。”颜染回答的理直气壮。
她是真的不知道。
当日母亲孟鸢在悲伤之中勉强产下颜澈,便已气若游丝。孟氏勉强交代了颜染要照顾好幼弟和保藏好兵书,便匆匆撒手人寰。
关于这兵书,颜染还是从上官墨嘴里听说过几句,只言是孟家的家传之宝。其真正来历,便不得而知了。
“你的外祖父护国将军孟岐山本是出自西域辽国。”张氏缓缓的说道。
“西域?不可能,外祖明明是汉人!你在胡说!”颜染惊叫了起来。
她在幼时见过外祖父一面,外祖父长得慈眉善目,宽鼻细眼,与那金发碧眼、眉深鼻挺的辽人一点也不相像。
“你外祖父的母亲是汉人,他长得像极了他的母亲。”张氏很淡定。
“孟岐山本是西域辽国的二皇子,后来皇位纷争。他在皇位争夺中失败,只得向先皇寻求庇护。先皇收留了他,他也尽心为先皇效力。”
张氏笑道:“你仔细想想,西域一直以来硝烟弥漫,然而你外祖征战多年,可有一次被派往西域平乱?”
颜染心中一片纷乱,外祖父的确从未踏足过西域的战场。
“你外祖当年从辽国的王室中,带走了一本兵法密卷,就是现在的孟氏传世兵法。相传那兵法乃是当年统领西域、无往不胜的西域王达鲁业所书,粹集了世间的兵法大成。”
“只是这本传世的兵法也给你们孟氏满门带来了血光之灾,三百多条人命为它枉死。”张氏叹息道。
“当年先帝病逝,新帝即位,而朝政却把持在太后手中。有辽国的使臣来朝贺,见到了你的外祖。自此,便传出了孟氏家有传世兵书的消息。这消息传来传去,竟传到了太后的耳里。”张氏目露晦涩。
“太后立刻将你外祖父抓来,派人严刑拷打,希望能问出那本兵书的消息。然而你外祖宁死不屈,誓不交出本书。因他当年投奔先皇,先皇曾经承诺他不会夺取他手中这本西域的宝藏。太后见他不从,便随意捏了个罪名,将孟氏满门三百多口人命轻易的断送了。”张氏长叹一声。
“当年你年幼体弱,常有哮症。你母亲为了你的病十分心焦。她听说望城有一位名医,对医治此症很有心得,便特意送你去望城诊治。阴错阳差之间,你们母女二人竟逃得一命。后来新帝执政,为弥补太后的这一过错,才将你封为襄阳郡主。世人皆以为随着孟岐山的过世,孟家的传世兵书就此绝迹。然而你母亲孟鸢自幼天资卓绝、聪慧过人。她有一项非常特殊的技能。”张氏凝视着颜染的眼睛。
颜染已经知道张氏要说的话了。
不错,母亲确有有一项过人的天赋:她过目不忘。只要孟鸢看过的东西,无论过了多久,她都能把它原原本本的誊写出来。
“当年孟家的噩耗传来,你母亲强撑着身体,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将那兵书默写了出来,就是你手中的那本兵书。”
颜染心中一紧。果然,张氏还是知道了那本兵书就在自己手里。那么,她与自己说那么多话,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我没兴趣知道那本兵书到底在哪里。”张氏凝视着颜染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只想告诉你,眼下不只颜铭远,甚至有皇室之人,也知悉你手中握有孟家的兵书。”
颜染听到张氏如此说来,不由得大惊失色。前世张氏可从未与她有过这番谈话。
颜染望着张氏目露复杂,一时心中百般滋味。
张氏看着颜染一时怔忪,以为她不懂,只好婉转的说道:“你的父亲颜铭远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恐怕会以澈儿挟制于你,让你交出兵书。而皇室中人向来心狠手辣、唯利是图,此次对兵书更是志在必得。他们恐怕会用阴谋诡计对付于你。我的能力有限,你与澈儿切要当心!”
颜染听她此言竟一语中的,短短的几句囊括了她飘零悲惨的前世。若是前世她们有过这番交谈,自己是否会避过那可怕的未来?颜染深有所感,一时竟簌簌落下泪来。
张氏见她流泪,以为她一时害怕,只得又出言安慰:“染儿不必过于担心。我虽无力护你,有人却可以帮助于你。”
颜染正在拭泪,听她此言,竟一时呆住了:难道张氏身后竟有什么神秘的势力不成?只闻张御史为人正直刻板,难道他在暗中也有一股力量?
张氏却并不再多言,她在屋内细细的四处查探了一番,又合上了所有的门窗。待确定四周十分安全、并无耳目,她这才附身在颜染耳边轻语。
“当年从孟家灭门惨案中幸存的,并不只有你和你的母亲。”
“什么?这不可能!”颜染彻底被惊呆了,手中拭泪的罗帕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