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些平常的口角罢了。倒是你还在月子里,不可过多走动,以免伤了身子。”梁氏淡淡的说道,有淡淡的指责之意。
“我只是听到四小姐与四少爷也在这里,怕他们年幼,与李姨娘发生什么不快,所以赶过来看看。”张氏对梁氏的指摘并不以为意。
“夫人向来公平明断,必不会偏袒于人,倒是我多虑了。”张氏笑道。
梁氏几乎咬碎了银牙,张氏这是要替颜染和颜澈出头了。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是染儿与李姨娘有了些误会,说开了便好了。”
“我隐约听说四少爷受了伤?”张氏笑道,“夫人温厚宽和,对四少爷向来视如己出,十分疼爱。四少爷受伤,夫人一定心疼不已。”
“那是自然,我向来宝爱澈儿。”梁氏答道。
“奴婢请求夫人不要将李姐姐赶出去!”张氏竟然突然跪了下来。
“律法有言,若恶奴伤及主人,则要责打四十大板,再赶出门去。李姐姐与奴婢虽为侍妾,可也身为奴婢。奴婢恳请夫人看在李姐姐为颜家生育了三少爷的份上,对李姐姐从轻处罚。”
凉亭中的众人都愣住了,虽然律法的确有此条文,可是李氏毕竟为颜铭远的妾侍,不比寻常的奴婢。然而李氏毕竟只是个妾侍,连贵妾也算不上。张氏饱读诗书、熟通律法,她这样说,众人倒反驳不得。
“那就禁足三个月,再抄写一百篇女戒作为教训吧。”梁氏眼看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言道。
李姨娘不仅被李嬷嬷硬压着给颜染磕了头,还被梁氏责罚禁足三月、抄写女戒,一时血气上涌,竟昏死了过去。梁氏连忙着人将她抬回房去。
张氏不理那晕倒的李姨娘,却又转头看向颜染和颜澈。
“我在有孕之后,就不怎么出来走动。时光飞逝,一转眼四少爷和四小姐已经这么大了。”张氏微笑的对颜染和颜澈说。
颜澈立刻对张氏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还没去看过五弟呢,他们都说五弟太小了,怕我碰伤他。”他很委屈的样子,还适时的撅起了嘴巴。
颜染却面色凝重,目露复杂之色。她重生而来,很多事和人都已经看的很透彻清楚。唯独张氏却是个例外。
当年张氏与颜染的母亲孟鸢并称京城双姝,不仅是同是女子诗社的社友,更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只是世事无常,当年孟鸢阴错阳差的嫁与了颜铭远为妾。没过多久,张氏竟步了她的后尘,也被一顶小轿抬入了颜府。
两位名动京城的绝代双姝就这样嫁与了同一人为妾。然而,孟鸢与张氏同侍一夫,却依然亲密无间,情同姐妹。颜染知道,孟鸢是真的不在意孟铭远,可是张氏到底是为什么也这样看的开呢,谁也说不清楚。
张氏一直待他们姐弟二人很是不错,孟鸢过世之后,张氏对他们姐弟也多有照扶。前世梁氏几次对颜染出手,都是张氏与梁氏说情甚至争执,护佑颜染。
然而,颜染却记得孟鸢临终前捏了她的手对她说:“染儿,只有你庭姨知道孟家的兵书在你手里。你放心,她绝不会说出去。”
可是后来,这件事颜铭远知道了,六皇子知道了,还引来了毁了她一生的上官墨。
然而,再过不久,张氏就和五少爷一起在别苑被倒塌的墙垣砸死了,倒让颜染恨无可恨。
“四小姐是太久没见到我,都认生了吗?”张氏看颜染望着她怔忪不语,笑着说道。
颜染回过神来,“好久不见姨娘,姨娘还是风采依旧。”颜染微笑道。
“才生完孩子,哪还有什么风采。四小姐说笑了。说起来,四少爷和四小姐还未看过五少爷呢,要不要去看看他?”张氏笑着邀请到。
颜染并不想过去,张氏到底是敌是友并不明朗,她现在并不想贸然与张氏过多接触,一面露了形迹。
然而颜澈却很感兴趣:“我真的不会碰坏五弟吗?我听说小孩子的身体很是娇软,不能轻易碰触。”他有些好奇的说。
“轻轻的碰碰手指脚丫是不会碰坏的,你五弟结实的很。”张氏显然很高兴,“你五弟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颜澈原本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头上都是哥哥姐姐。现在一听说自己当了哥哥,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
“姐姐,我们去看看五弟吧!”他见颜染不动,拉了拉颜染的衣袖。
此时若是还不答应,未免太过明显。
颜染只得点头微笑:“那就叨扰姨娘了。”
两人拜别了梁氏,与张氏一同返回秋月阁。
虽然眼下已经是深秋时节,可是秋月阁中却仍然郁郁葱葱,繁花似锦,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一进大门,远远望去便见那黑褐色的山石之间有悠悠的雾气在纷腾缭绕。
“姐姐,是温泉啊!”颜澈指着那山石兴奋的大叫起来。
原来那山石竟天然的环绕成一个天然的泉水池,那泉水碧蓝澄澈,此刻正微微冒着热气,池中还汩汩作响。
颜澈好奇的伸出头去,发现那泉眼里竟咕噜噜的泛出了一串串晶莹的气泡,那气泡自泉眼里一窜而出,很快消失在水影里。然而很快又有新的气泡从泉眼里渗出,延绵不绝。
颜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碰了碰那泉水池面。
“果然是热乎乎的!好舒服啊!”他陶醉的眯起了双眼,索性卷起了衣袖,想要把整双胳膊都浸入那泉水里。
“现在秋凉入骨,四少爷若是贪玩,小心冻伤喝药哦!”张姨娘细声劝道。
小胖子颜澈一听到喝药,立刻吐了吐舌头,火速把手从水里抽了出来,又顺手在自己的衣摆处擦了擦。
张姨娘见状,立刻示意丫鬟拿了干净的棉布给他擦。
“过几日四少爷带了衣服换洗,可以来秋月阁泡泡温泉。这里的温泉平日里并无人来享用,十分的干净清澈。多泡泡温泉,对皮肤和筋骨都有好处。”张姨娘边替颜澈擦手,便笑道。
“好,那我明日便带了衣裳来此泡澡,到时候张姨娘可要记得给我开门啊!”颜澈拍手称道。
颜染一个眼色扫了过去,颜澈收到那眼锋,立刻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姐姐,好不好嘛!平日里洗个热水澡麻烦死了,水一会就冰冷了。就让我泡泡温泉嘛!”
“让下人多烧点热水,给你一点点倒进澡盆就是了,何必来麻烦张姨娘。”颜染可不相信颜澈能洗什么冷水澡。
颜澈却又贼兮兮的伸出了食指:“就一次,我只要泡一次就行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到张姨娘和五弟。”他伸出一根手掌煞有介事的想要允诺。
颜染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得抚头轻笑,她真是败给这个小祖宗了。
“那明日我与你一同前来,叨扰张姨娘了!”她给张姨娘躬身行礼。
张姨娘连忙避过:“多日不见,四小姐越发客气了。你我本不必如此见外。”
颜染笑而不答,她实在是不放心张姨娘。只是眼下颜澈还是孩子心性,对外人完全没有防备之心。她又怕自己操之过急,反而露了痕迹。
“姐姐你看,竟然有墨绿色的菊花!”颜澈蹦蹦跳跳的转过那泉池,又突然叫嚷起来。
颜染早就看到在那山石下,竟密密的摆放了一排墨绿色的菊花。那菊花个个花大如斗,枝繁叶茂,吞吐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张姨娘这里的当然不会是凡品。”颜染笑道。
张若庭虽然以侍妾之身嫁入颜家,然而张御史只此一女,自然爱她如命,不忍委屈了她。虽然侍妾并无陪嫁之说,可是张御史还是倾尽半数家资,给她添置了许多东西。
这墨绿色的菊花本是东离国进贡而来的珍品,就算是颜铭远如今身居高位也无法可得,更何况这许多数量。不知那张御史是如此辗转得来,又借了怎样的因故才送至于此。
想到张御史那个刻板耿直的老头,颜染心中不由一黯。
前世张若庭与五少爷在别苑被碎石活活砸死,张御史曾经上门破口大骂颜铭远不堪、梁氏不仁。颜染还记得他一夜之间白尽了黑发,血红着双眼,孤零零的跪坐在偌大冰冷的灵堂,像是隐进了深深的黑暗里。第二天,便传来张御史自缢于家中的消息。
纵使颜染心中对张氏有所疑惑,也不妨她感动于张御史的一片慈父之心。
隐约间有清脆的摇铃声从屋中传了出来。
颜澈心急,一溜烟跑进了屋去。颜染怕他不慎伤了五少爷,只好也提起裙角,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套着身红彤彤的丝质棉衣、手腕上套了只带了铃铛的银丝铰环,正乖乖的躺在床上。
“姐姐,你看,他在吐泡泡额!”颜澈惊讶的指着五少爷的嘴角。
“你是鱼吗,怎么在吐泡泡?”颜澈轻声的对五少爷说。